冰冷的青铜小钟紧贴着掌心,沉重如一块亘古的寒冰。秦默单膝跪在龟裂的暗红坟土上,手指死死扣住钟身上那个古老的“宫”字。指尖传来的,除了金属的冷硬,还有一种微弱却清晰的脉动——仿佛这青铜造物内部,沉睡着一颗属于大地的、缓慢搏动的心脏。
“嗬……嗬嗬……”
小陈警官的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嘶鸣,如同破旧风箱在绝望抽动。他蜷缩在地,身体像煮熟的虾米般剧烈弓起、弹动,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浓郁的灰黑色死气。那死气如同活物,从他捂紧的指缝间、口鼻中、甚至皮肤的毛孔里丝丝缕缕地钻出,迅速在空气中凝结、蔓延。他灰败的脸上,那双被雾气彻底覆盖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死死“盯”着几步外瘫软如泥、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的老周。饥饿!纯粹的、对鲜活生命力的贪婪饥饿,如同实质的粘液,从那双黑洞般的眼眶里滴落!
怨念爆发了!坤宫残响的核心虽被钟鸣镇压,但这侵入骨髓的“绝嗣之怨”如同剧毒,正将小陈迅速转化为一个新的、更疯狂的怨念载体!
救他!怎么救?!
秦默的念头在脑中疯狂嘶吼。他猛地将青铜镇魂钟举起,试图再次敲响它!但这小钟根本没有任何悬挂的钮环,只有顶部那个古朴的兽首云纹钮。他用尽力气摇晃,钟身纹丝不动,冰冷沉寂,仿佛刚才那涤荡乾坤的钟鸣只是一场幻觉。
“没用!不是这样!”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秦默身后响起!
秦默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钟离,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几步之外!依旧是风衣立领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濒临异化的小陈,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钟……钟离前辈!” 秦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因急切而嘶哑,“这钟!怎么用?!”
“坤宫镇魂钟,镇的是地煞根源,非是游魂怨念。”钟离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体内的,是残响逸散的‘怨毒’,如同离火焚身后的余烬。镇魂钟的‘宫’之力,只会将其彻底碾碎,连他残存的魂魄一并抹去。”
碾碎?!秦默的心瞬间沉入冰谷。小陈是无辜的!他只是被卷入了这场灾厄!
“那……那怎么办?!” 秦默看着小陈越来越扭曲的身体,那灰黑死气几乎要将他完全吞噬,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
“以魄引魄。”钟离的目光终于从濒死的小陈身上移开,落回到秦默手中紧握的青铜小钟上,最终定格在他按在“宫”字上的手指。“你的血,能唤醒它的‘宫’之形。但若要引渡这无主的怨毒……需借一缕‘离火之魄’。”
离火之魄?秦默一愣,随即猛地想起被钟离封入九宫锁煞残铃中的——影子的核心意识!那被离宫苍白火焰焚烧煅烧后,剥离了最污秽杂质的意识残魄!
“九宫相生相克,离火焚魂,亦能炼魄。”钟离缓缓抬起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那只骨节分明、冷白如玉的手中,正托着那枚深邃古朴的青铜九宫铃。铃身表面,那个锁链状的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幽光。“坤宫(土)厚德载物,可纳离火(火)煅烧之精粹,化怨毒为沉眠。”
他(她)的拇指极其轻微地在铃身上锁链烙印的某个节点拂过。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凌碎裂的铃音响起。不再是涤荡乾坤的宏大,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屏障的**引导**之力。
随着这声铃音,青铜九宫铃那深邃无光的铃口内,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暗金色光点**,缓缓浮现!那光点飘忽不定,内部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蜷缩着的、介于秦默和影子之间的模糊人形轮廓——正是影子的核心意识残魄!它似乎被铃音唤醒,传递出一种混乱、痛苦却又带着一丝本能抗拒的微弱意念波动。
“引!”钟离的声音陡然转厉!
他(她)托着青铜铃的右手猛地向前一送,铃口对准了地上濒临异化的小陈!同时,左手食指上那枚古朴的青铜指环,再次亮起微光!
“叮——!”
引导的铃音瞬间转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金光束,从铃口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入小陈剧烈抽搐的身体!
“呃啊啊啊——!!!”
小陈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如同灵魂被撕裂的惨嚎!他身体表面的灰黑死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积雪,瞬间疯狂地翻滚、沸腾!那些弥漫的怨毒死气,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如同万川归海,疯狂地向着那道暗金铃音光束汇聚、涌入!
秦默看得分明!那暗金的铃音光束,如同一条无形的管道,正在强行抽离小陈体内爆发的坤宫怨毒!而光束的源头……正是青铜九宫铃口内,那点飘摇的暗金光点——影子的残魄!
影子的残魄在剧烈地颤抖!那道暗金光点如同被投入风暴的烛火,疯狂地明灭闪烁!它内部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痛苦地扭曲、挣扎,传递出的意念波动充满了被强行吞噬、同化的巨大痛苦和抗拒!
它在用自己刚刚凝聚的、被离火煅烧过的残魄,强行吸收、转化小陈体内的坤宫怨毒!
“就是现在!”钟离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秦默耳边炸响,“以‘宫’为引,纳其魄!镇其毒!”
秦默瞬间明悟!他不再犹豫,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到紧握青铜镇魂钟的左手!掌心伤口再次崩裂,蕴含“门之脉”气息的鲜血瞬间浸染了钟身上那个冰冷的“宫”字!
“嗡——!”
青铜镇魂钟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沉重的脉动感从钟身内部传来!那个古朴的“宫”字在鲜血浸润下,竟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凝实的土黄色光晕!
秦默福至心灵,不再试图敲击,而是将钟口猛地对准了连接小陈和青铜九宫铃的那道暗金光束!
“镇!”
随着秦默一声低吼,那钟口亮起的土黄色光晕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爆发出强大的吸力!
“咻——!”
被影子残魄强行吸收转化、却依旧狂暴混乱的灰黑色怨毒能量,连同那道暗金铃音光束一起,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拉扯,瞬间脱离了小陈的身体,化作一道浑浊的暗金灰黑交织的洪流,猛地被吸入了青铜镇魂钟的钟口之内!
“铛……”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低鸣,从青铜小钟内部响起。钟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表面的土黄色光晕明灭数次,最终缓缓沉寂下去。那古朴的“宫”字上,沾染的秦默鲜血迅速渗入青铜之中,留下几道暗红的血丝纹路,如同新生的血管。
小陈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他脸上和身上弥漫的灰黑死气消失无踪,皮肤虽然依旧苍白,却恢复了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翳。他体内的坤宫怨毒,被强行抽离了。
而另一边,青铜九宫铃口内,那点属于影子的暗金光点,在洪流被吸入镇魂钟的瞬间,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猛地黯淡下去,缩回铃身深处那片深邃的黑暗中,再无一丝波动。只留下一缕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痛苦和某种解脱意味的意念碎片,在秦默的意识边缘一闪而逝。
钟离缓缓收回了托着青铜铃的手。铃铛在他掌心安静地躺着,锁链烙印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他(她)看了一眼瘫倒的小陈,又看了一眼秦默手中那多了几道血丝纹路的青铜镇魂钟,寒星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坤宫镇魂钟,已纳‘离火之魄’转化的怨毒,暂时沉眠。”钟离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沙哑低沉,“需以地脉蕴养,方不致反噬。此人……”他目光扫过小陈,“魂魄受创,怨毒虽去,阴寒已侵髓。能否醒来,看造化。”
秦默紧紧握着手中似乎沉重了几分的青铜小钟,感受着它内部那股被强行镇压的、如同休眠火山般的浑浊能量,心头五味杂陈。他看向钟离,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句嘶哑的:“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钟离没有回应这句感谢。他(她)的目光越过秦默,落在了那龟裂的暗红坟包上。此刻的坟包死寂一片,仿佛刚才的一切疯狂只是幻觉。但在那残存枯萎的黑狱花灰烬之下,秦默心口那份阴冷的震颤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极其微弱、深沉,如同蛰伏的毒蛇。
“九宫失衡,煞气勾连。”钟离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坤宫暂镇,离火已熄。然坎宫之水,暗流已动。”
坎宫(北)!秦默心头一凛!册子上那个滴血的、紧闭的眼睛!
钟离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戴着青铜指环的手指,指向了北方——城市更深处灯火辉煌的方向。“水渊之眼,将启。其怨……源于血脉之溺,亡魂难归。”
血脉之溺?亡魂难归?秦默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地方——城北那个废弃多年、传闻淹死过许多人的老水库!难道那里就是坎宫残响的源头?
钟离收回手指,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秦默手中那多出血丝纹路的青铜镇魂钟,以及钟身上那个古朴的“宫”字。他(她)的目光似乎在那几道如同新血管的暗红血纹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快得无法捕捉的情绪。
“镇器非器,乃锁魂之钥,亦是……”钟离的声音顿住,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尾音,“……承重之枷。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她)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向后退了一步,便彻底消失在坟地边缘扭曲的阴影之中,再无踪迹。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青铜气息,证明他曾经来过。
“叮铃……”
一声若有若无、仿佛告别般的铃音,如同错觉,在秦默的意识深处幽幽回荡。
秦默站在原地,左手紧握着沉甸甸、带着血纹的青铜镇魂钟,右手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份与体内青铜巨门的沉重连接感依旧清晰,但此刻,似乎又多了一份来自手中镇魂钟的、如同大地般沉凝的呼应。
他低头看向地上昏迷的小陈和依旧失魂落魄的老周,又望向北方城市深处那片灯火迷离的方向。
坎宫(北)……水渊之眼……血脉之溺……
钟离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铅块压在心头。坤宫镇魂钟找到了,却如同背上了另一副沉重的枷锁。而下一场风暴的漩涡,已在北方悄然形成。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仿佛有了生命的青铜小钟贴身藏好。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与体内那扇沉重的门,形成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夜风吹过乱葬岗,卷起枯萎的黑狱花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新的征途,指向那片深不见底的水域。
喜欢地灵底语之血脉宿命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地灵底语之血脉宿命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