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雅的命令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天庭仙池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李长庚领命而去，感觉自己不是去查案，而是扛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回到工位，立刻召来了苏晓和组里另外两名信得过的、同样有些不得志的老资格仙官——曾是卷帘大将，如今负责档案核验的沙无静，以及原御马监资深文书，现专司数据交叉比对的温如意。
“组长令，”李长庚压低了声音，布下隔音结界，“布雨司敖广，涉数据造假、虚报绩效，疑有集体舞弊，立专案核查。”
沙无静那张憨厚的脸上肌肉一抖，温如意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查敖广？这比当年孙猴子闹天宫时去揪玉帝胡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老李，这、这能行吗？”沙无静瓮声瓮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仿佛那上面还有当年被贬时留下的无形烙印。
“齐组长亲自督办，”李长庚指了指组长办公室的方向，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规矩，就是规矩。”
苏晓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眼睛发亮，飞快调出数据界面：“副组长，我已经锁定了布雨司近五年所有资源申领、功德结算的原始数据流，正在构建流向模型。另外，根据齐组长提示的资源调度司关联项，发现有三批超规格‘云箓’的批条，由调度司副司长‘鹤鸣真人’签署，理由都是‘试验性行雨技术开发’，但对应的项目成果在功德体系内查询不到。”
“鹤鸣真人……”李长庚眉头紧锁，这也是个八面玲珑、背景不清的人物。
“查！”他定了定神，“所有线索，一查到底。沙兄，你负责调阅所有相关仙律条文及过往类似案例判罚，确保我们程序合规。温姐，你和苏晓一起，深挖数据，所有异常往来，无论牵扯到谁，全部记录在案，形成初步证据链。注意，一切秘密进行，用齐组长授权的加密信道。”
任务分派下去，小小的三组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一种久违的、名为“职责”的气息。
然而，风暴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仅仅半日后，绩效中心那由万年暖玉铺就的大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水汽轰然冲开！门外的祥云被染成深蓝，隐隐有龙吟之声回荡。
敖广来了！
他并未现出巨龙真身，但身着四海龙王正装，头戴旒冕，手持玉圭，龙行虎步，每一步都让整个绩效中心的地面微微震颤。他面色阴沉如水，身后跟着两位同样脸色难看的龙子以及数位气息彪悍的巡海夜叉。磅礴的龙威毫不收敛地扩散开来，办公区内一些修为稍浅的仙官顿时脸色发白，手中的玉简都几乎拿捏不稳。
“齐风雅何在？！”敖广声若洪钟，直接无视了慌忙上前试图阻拦的几位文职仙娥，目光如两道冷电，直射组长办公室的方向。“本王倒要问问，是谁给她的胆子，无凭无据，就敢核查本王、核查我布雨司的账目！”
巨大的压力让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连一直笑眯眯的福德正神，此刻也从主任办公室里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圆场的神色：“哎呀呀，敖广兄，何事动如此大的肝火？快请里面说话，里面说话……”
他试图将敖广引向自己的办公室，息事宁人。
但敖广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组长办公室门，冷笑道：“不必！就在这儿说！本王行事，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天庭，下对得起黎民！今日若不说清楚，这‘数据造假’的污名，我布雨司上下，绝不接受！”
他身后的龙子更是上前一步，厉声道：“我父王执掌行云布雨亿万载，功德无量！如今竟被些宵小之辈，拿着不知所谓的‘数据’质疑清白？绩效中心，便是如此对待有功之臣的吗？！”
矛头直指齐风雅和三组。
李长庚、沙无静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苏晓更是小脸煞白，但依旧倔强地挺直了背脊，护住面前的数据屏。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要引爆整个绩效中心的时刻——
“吱呀——”
组长办公室的门，开了。
齐风雅缓步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绀青仙袍，神色平静，甚至没有多看敖广那滔天的气势一眼。她手中拿着那枚悬浮的判官印，指尖在其上轻轻摩挲。
“敖广司长，”她开口，声音清冷，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龙威，“绩效中心依律核查三界仙神履职数据，是本职，亦是天权。何来‘污名’一说？”
敖广看到她，龙目中的怒火更炽：“齐风雅！少跟本王来这套！核查？为何独独核查我布雨司？还不是你新官上任，想拿本王立威！”
“立威？”齐风雅微微偏头，左耳上的朱砂胎记似乎更鲜艳了一丝，“绩效中心，不靠立威行事，只依数据与规则定论。”
她抬起手，判官印光华流转，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上面正是苏晓发现的那几条被高亮标出的、关于超规格“云箓”和功德异常的数据流。
“此三条资源流转记录，与布雨司上报的行雨区域、功德收获，在‘周天推演算法’模型下，匹配度低于三成。按《仙律》补充条例，此等异常，需启动强制性核查程序。”齐风雅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并非独查布雨司，而是数据，指向了布雨司。”
敖广看着那光幕上的数据，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怒道：“荒谬！行雨之事，玄妙非常，岂是尔等纸上谈兵的算法所能尽窥？些许偏差，便要大动干戈，分明是刻意刁难！”
“是否是刁难，核查之后，自有公断。”齐风雅丝毫不为所动，“敖司长若自觉清白，更应配合调查，以正视听。如此兴师动众，干扰公务，莫非……是心虚了？”
“你！”敖广气得龙须都在颤抖，周身水汽翻涌，隐隐有雷光闪现。他身后的龙子和夜叉更是怒目而视，仿佛随时要动手。
整个绩效中心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全武行。
福德正神急得直搓手，连连给齐风雅使眼色，示意她退让一步。
但齐风雅只是静静地看着敖广，那双判官目中，没有丝毫退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种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的淡漠。
就在敖广几乎要按捺不住发作的边缘，齐风雅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敖广司长，你是在质疑玉帝亲授、天道认可的《绩效考核仙律》？”
“还是说，你认为你这龙王的威严，可以凌驾于天庭法度之上？”
“三界判官，勾魂笔下，只论是非，不问权贵。你……要试试吗？”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敖广耳边。他猛地想起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另一个身份，想起了那些关于她在地府勾销阎王、直面魔尊的恐怖传说。那支判官笔，是真的能定生死、断轮回的！
滔天的龙威骤然一滞。
敖广死死盯着齐风雅，脸色变幻不定。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虚张声势。她是真的敢！而且，她有能力这么做！
僵持了足足十息。
最终，敖广重重地哼了一声，周身翻涌的水汽与雷光缓缓收敛。
“好！好一个三界判官！本王就看你，能查出个什么花样来！”他撂下狠话，眼神阴鸷地扫过李长庚等人，仿佛要将他们的样貌刻在心里，“我们走！”
说罢，他猛地转身，带着一众龙子夜叉，怒气冲冲地离去，留下满地狼藉的水渍和一片死寂的绩效中心。
风暴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齐风雅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微冷。她转身，对惊魂未定的李长庚等人吩咐道：
“证据固定加快进度。敖广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后的人，也该坐不住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
“通知天枢卫，绩效中心即日起，安保等级提升至甲等。”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齐风雅，已然亮出了她的判官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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