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吐血的王医正被抬走，大殿内又变的安静了下来。
小兕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此刻听在众人耳中，如同仙乐。
她那恢复红润的小脸，在烛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与之前那副奄奄一息的惨状判若两人。
跪在地上剩下的太医署的医官们，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榻上的晋阳公主，他们可都是给她看过病的，都知道，是不可能救回来的，而现在，奇迹就摆在眼前......
玄隐道长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而看看小兕子，时而难以置信地望向李承乾，口中喃喃：“不可思议....夺天地之造化....此丹只应天上有啊....”
他再也按捺不住，顾不上君臣之礼，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与急切：
“太子殿下！贫道冒昧，敢问殿下，此等蕴含无量生机、几有逆转阴阳之能的仙丹，究竟从何而来？贫道跟随师尊追随医道数十载，遍览古籍，也从未听闻世间竟有如此神物！若能知其来历，或可窥得一丝天机，造福苍生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那是对超凡脱俗的医术的追求！
李世民也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李承乾。
这丹药的效果太过惊人，已然超出了“药”的范畴，近乎于“仙术”。
拥有此物，其背后代表的意义，足以让任何一位帝王都无法等闲视之。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抿的嘴唇和深邃的眼神，无疑是在施加巨大的压力，要求一个答案。
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李承乾神色平静，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了李世民那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缓缓道：
“数年前，儿臣于终南山偶遇一位云游老道。那老道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不似凡俗中人。他与儿臣在山涧旁对坐半日，言谈间涉及星象命理、天下苍生，却未曾留下名号。
临别之际，他取出此丹赠予儿臣，只言此物或可在至亲危难之时，救急于万一。
并再三叮嘱，机缘仅此一次，莫要强求，亦莫要深究。”
终南山向来是隐士高人的聚集之地，出现一两位奇人异士，并非不可能。
而那“莫要强求，莫要深究”的叮嘱，更是彻底堵死了李世民和玄隐道长想要追寻根源的念头。
“云游老道....终南山....”玄隐道长喃喃自语，脸上露出思索与向往的神情，似乎在自己的记忆和师门传说中搜寻对应的人物，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尊曾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有一山高，切勿坐井观天，师尊实乃...实乃有先见之明！”
李世民听着这个解释，眼中的锐利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相信了吗？或许信了那老道的存在，或许没有。
但他知道，从这个儿子口中，恐怕再也问不出更多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兕子那安然熟睡的小脸上时，突然，他想到了他的结发妻子，观音婢。
而后一个更加尖锐、更加残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噬咬了他的心脏！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初他的观音婢逝去的那一天，长孙皇后也如同小兕子一般躺在榻上，只不过...只不过......
若早有此丹....
若早在几年前，观音婢病重垂危，太医署同样束手无策之时，他如果能拥有这样一枚丹药....
那他的观音婢，他挚爱的皇后，是不是就不会....不会离他而去了？
这个假设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帝王的伪装！
巨大的悔恨、无尽的悲痛，以及那种与奇迹失之交臂的极致遗憾，像无数把利刃，将他那颗本就因丧妻而千疮百孔的心，再次绞得粉碎！
“啊！！！！！”
李世民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之前未干的血迹，汹涌而出。
“观音婢....观音婢啊！”
他扑到女儿的榻边，却仿佛透过女儿看到了亡妻的影子，声音泣血，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
“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朕保住了咱们的女儿，如果当初有这样的仙丹....有这样的仙丹啊！若....若当年....若当年朕能像承乾一样能得此仙丹....你....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朕了？！是不是就不会留下朕一个人了？！啊啊啊！！！！”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朕，就没有遇见这种神人，来拯救你！观音婢！！！！！！！！！”
他哭得撕心裂肺，毫无形象可言。
这一刻，他不是威加海内的大唐皇帝，
也不是那个口含天宪，一道诏令，可以让百万大军，征讨四方，四夷震颤的男人。
只是一个痛失所爱的普通男人。
那压抑了许久的，对长孙皇后的思念与亏欠，在这一刻伴随着这枚起死回生的丹药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彻底爆发了出来。
殿内众人无不悚然动容，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帝王这最脆弱的一面。李承乾看着父皇那悲痛欲绝的模样，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默默垂首。他心中何尝不痛？若母后尚在....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就在这悲声弥漫之际，榻上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些许迷糊和沙哑的稚嫩嗓音，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滴落在寂静的冰面上：
“阿耶....？”
这一声呼唤虽轻，却如同有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打破了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李世民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和泪水，
他几乎是扑到女儿面前，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兕....兕子？你....你醒了？你认得阿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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