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聆冰的谐振
外门小比的结果,像一场席卷聚秀宗的风暴,将“钟清羽”这个名字狠狠烙印在每个人的认知里。不再是轻蔑的“卧龙峰疯子”,而是带着惊疑、震撼,乃至一丝畏惧的——“格物怪才”。
他以练气后期、五行杂灵根之姿,凭借匪夷所思的手段,轻描淡写地击败所有对手,甚至连柳白星那惊艳绝伦的“金虹贯日”都未能逼出他的全力。那句“你的剑,频率太杂了”更是成了宗门内热议乃至争论的焦点。
有人试图模仿,对着木桩枯坐,试图感知所谓的“频率”,最终头晕眼花,一无所获;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更高明的幻术或取巧;而真正有见识者,如各峰长老,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深思。
钟清羽的生活,并未因这番轰动而有太多改变。他依旧深居卧龙峰,只是前来“拜访”的人多了些。有好奇打探的,有暗中观察的,也有如陈泽、苏芷妍这般,带着疑难杂症前来求教的。钟清羽来者不拒,但解答时用的依旧是那些让人半懂不懂的“术语”,仿佛在刻意筛选着真正的“同道”。
宗门高层对此保持了默许的态度。掌门玄昱真人甚至亲自下令,卧龙峰一应用度,按内门弟子标准供给,并允许钟清羽有限度地查阅藏经阁更高层的典籍。
这一切,都是为了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
大比不同于小打小闹的外门小比,那是聚秀宗十年一度的盛事,内门精英、真传弟子尽皆出战,关乎各峰资源分配与颜面,激烈程度远超想象。钟清羽在小比中展现的潜力,已然引起了高层的重视,他们想看看,这条“格物之道”,在真正的天才与强者面前,能走多远。
压力,无形中落在了钟清羽肩上。
他知道,小比中的对手,其功法破绽在“傅里叶解析”下无所遁形。但内门精英、真传弟子,修为更高,对自身力量掌控更精妙,功法也更完善,破绽必然更少、更隐蔽。甚至可能遇到功法圆满,几乎无懈可击的对手。
必须进一步提升解析能力,并开发出更具决定性的手段。
他将自己关在院内,几乎不眠不休。对“弦论”的理解愈发深入,开始尝试将更多复杂的数学物理工具与灵力运用结合。微积分用于计算灵力的瞬时变化率与最优路径;线性代数用于构建多变量灵力系统的模型;波动方程更是成为他理解一切灵力传播的基础……
这一日,他正在推演一个复杂的“多频灵振共鸣模型”,试图找出一种能引动对手体内灵力自行紊乱,甚至反噬的方法。这需要极其精微的频率操控和庞大的计算量,即便以他的神识,也感到有些吃力。
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同于楚云帆的沉稳,也不同于陈泽的急切,是一种带着些许清冷与疏离的节奏。
“钟师兄在吗?”一个如冰泉击玉般清冽的女声响起。
钟清羽从繁复的推演中回过神,揉了揉眉心:“请进。”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容颜清丽,肤光胜雪,眉眼间仿佛凝结着终年不化的寒意,气质清冷孤高,宛如雪巅之莲。正是凝冰峰的真传弟子,何聆冰。
何聆冰在宗门内名声不显,但钟清羽曾听楚云帆提起过,此女是变异冰灵根,天赋绝佳,只是性子过于清冷,不喜交际,常年独自在凝冰峰苦修,其实力深不可测,被视为此次大比的黑马之一。
“何师姐?”钟清羽有些意外,他与凝冰峰素无往来。
何聆冰的目光扫过院内那些奇特的装置,最终落在钟清羽身前那个由灵力光线构成的、正在不断变幻的复杂模型上,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她并未寒暄,直接说明来意:“钟师兄,我有一式术法,名为‘玄冰鉴’,乃引动极寒冰晶,凝结冰镜,可反射、偏转多数攻击。然,此术有一缺陷,冰镜结构不稳,遇强力或特定频率振动易碎。听闻师兄精于‘波动’之理,特来请教,如何加固其结构,使其更为稳定。”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钟清羽心中一动。何聆冰的问题,恰好触及了他正在研究的领域——结构稳定性与振动模态分析。
“可否演示一番?”钟清羽道。
何聆冰微微颔首,纤纤玉指捏诀,周身寒气骤升,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迅速在她身前汇聚、塑形,化作一面晶莹剔透、边缘流转着玄奥符文的菱形冰镜。冰镜散发出凛冽的寒意,镜面光滑如鉴,隐隐能倒映出人影。
钟清羽没有用眼睛去看,而是全力展开感知,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笼罩了那面“玄冰鉴”。在他的“弦论”视角下,这面冰镜是由无数高度有序、以特定低频稳定振动的“冰灵弦”构成的晶体结构。
他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何师姐,你的‘玄冰鉴’,核心结构采用了六边形密堆积,本身很稳定。”钟清羽开口,指着冰镜内部一些无形的“线条”,“但是,你在凝结时,为了追求极致的寒意与反射性,过度强化了主晶格的振动幅度,却忽略了一些次要晶界处的‘边缘弦’振动。这些边缘弦的固有频率与主结构存在微小差异,形成潜在的‘薄弱谐振点’。当外部攻击的振动频率与这些薄弱点接近时,就会引发局部共振,导致应力集中,最终……整体崩解。”
他一边说,一边用灵力在空气中勾勒出冰镜内部的振动模态图,清晰地标出了那几个不协调的谐振点。
何聆冰看着那幅由灵光构成的、直观揭示她术法缺陷的图谱,清冷的眸子终于泛起明显的波澜。她钻研此术数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今日竟被一个炼气期的师弟,一语言中要害!
“如何解决?”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很简单,但也很难。”钟清羽道,“不需要改变主结构,只需在凝结时,分出极少一部分心神与灵力,以特定的‘阻尼’频率,去轻微抑制那些边缘弦的振动,使其振幅与主结构协调一致。或者,更巧妙的方法是,主动引导那些边缘弦,使其振动相位与主结构形成互补,变薄弱点为强化点。”
他伸出手指,一点微弱的、带着奇异阻尼效果的灵力,轻轻点向何聆冰维持的玄冰鉴边缘。
何聆冰下意识地想阻止,但信任压过了本能,她没有动。
钟清羽的灵力如同最灵巧的调音师,精准地融入那几个“薄弱谐振点”。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面冰镜微微一颤,散发出的寒意似乎内敛了一丝,镜身却仿佛变得更加凝实、稳固,镜面上的流光也显得更加圆融一体。
何聆冰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面“玄冰鉴”的稳定性,提升了至少三成!
她散去术法,冰晶消融,院内寒意稍退。她看着钟清羽,清冷的眸光中,首次露出了名为“敬佩”的情绪。
“钟师兄学究天人,聆冰受教了。”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这一礼,发自内心。
“互相印证罢了。”钟清羽坦然受之,随即问道,“何师姐对灵力的微操极为精妙,不知对‘多频同步谐振’可有研究?”
他正卡在这个关键节点上,而何聆冰展现出的对冰灵之力精微的掌控力,让他看到了突破口。
何聆冰闻言,沉吟片刻,道:“冰灵之力,本质亦是波动。凝冰峰传承中,有‘冰心共鸣’之法,可感知并引导一定范围内同源冰晶的振动,使其趋于同步,增强威势。或许……与此理相通?”
两人就在这卧龙峰破败的小院里,一个阐述着来自异世的数学物理模型,一个分享着此界千年传承的灵力共鸣经验,竟渐渐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钟清羽发现,何聆冰的“冰心共鸣”虽无严谨理论支撑,但其蕴含的直觉和经验,恰恰弥补了他纯理论推演中的一些盲区。而他的“弦论”与数学模型,则为“冰心共鸣”提供了更深层的原理阐释和优化方向。
他们一个清冷少言,一个专注务实,交流起来却异常高效,毫无滞涩。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今日多谢钟师兄指点。”何聆冰起身告辞,语气虽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
“何师姐的‘冰心共鸣’亦让我获益良多。”钟清羽真诚道,“若不介意,日后可常来探讨。”
何聆冰脚步微顿,轻轻“嗯”了一声,素白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自此之后,何聆冰便成了卧龙峰的常客。
两人时而在院中探讨“谐振”与“共鸣”的奥妙,时而在峰顶演练术法,一个负责构建复杂的多频灵振场,一个负责以精妙的冰灵掌控进行验证与反馈。
钟清羽发现,何聆冰外冷内热,在谈及道法时,眼中会迸发出炽热的光彩,那是一种对真理纯粹的追求。而何聆冰也渐渐被钟清羽那严谨到近乎苛刻的逻辑、天马行空却又直指本质的想象力所吸引。在他身边,她感觉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了修行路上从未见过的壮丽风景。
一种基于共同追求与智慧共鸣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三个月时光匆匆流逝。
在无数次的思想碰撞与实验中,钟清羽不仅彻底掌握了“多频同步谐振”的技巧,更将其与何聆冰的“冰心共鸣”融合,创出了一式独特的合击之术——“弦·冰华天籁”。
而两人之间的情愫,亦如冰雪下的春芽,在无声无息中生长,清澈而坚韧。
这一日,夕阳将云层染成瑰丽的锦缎。
钟清羽与何聆冰并肩立于卧龙峰顶,望着漫天霞光。
“明日,便是大比了。”何聆冰轻声道。
“嗯。”钟清羽点头。
“我会走到最后,”何聆冰转头看他,冰眸中映着霞光,也映着他的身影,“与你一战。”
钟清羽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战意,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而自信。
“好。”
霞光渐暗,星子初现。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而立,身后是点点灯火初亮的聚秀宗,前方,是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宗门大比。
而他们之间,那名为“谐振”的纽带,已悄然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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