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骑在马上，看着这死寂的凝视和压抑的哽咽，喉咙被堵住。
这沉默的重压远比哭嚎更让他心如刀绞。
“都愣着干什么！”韩甲哑声喝道，“各营有序领粮！生火！造饭！”
命令一下，人群才活过来，迅速有序地行动，
没有争抢，没有喧哗，只有锅灶支起、米袋解开的急促声响，
和那混合着血腥风沙的米香，沉重地飘荡在黄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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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内，烛火摇曳。
李勇单膝跪地，细细禀报，着重说了陈家借粮三千石的义举。
韩平负手而立，走到案前，指尖划过账册上“陈家”“叁万两”的字样，叹了口气：
“陈家主是聪明人，更是厚道人。这份人情，镇妖军记下了。”
李勇犹豫片刻，补充道：“大帅，
末将离开时，陈府似有远迁之意，已派人暗中查探。”
韩平身形微滞，随即了然。
他望向帐外喝粥的士卒，眼神深邃：
“树倒猢狲散。此地情形，瞒不过众人。
陈家不是军人，寻条活路，无可指摘。”
他顿了顿，“只是……陈家欲投往何处？莫非……”
他想起昨日那股精纯的火灵波动，心中一动：
“若陈家真与某位高阶修士，乃至仙门搭上关系，得其庇护而迁徙……
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转身，指尖重重一点账册：“三千石……八千张嘴，勒紧裤腰带，最多撑一个月。”
李勇抬头，脸上阴霾密布：“大帅，此次‘借粮’已是勉强。若下次再去，恐怕……”
“朝廷是指望不上了。”韩平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那几本破功法，分明是要我等自生自灭！”
帅帐内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光靠‘借’，绝路一条。”
韩平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必须另想办法！”
他的目光扫过帐外堆放的妖兽尸骸，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浮现。
“朝廷不是让我们‘以战养战’吗？”
他眼神锐利，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我们就真的‘养’给他们看！”
李勇心中一凛：“大帅的意思是……妖兽肉？”
“没错！关外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畜生！若能解决毒性问题，它们就是取之不尽的肉食！”
韩平眼中血丝密布，“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一线生机！
传令下去，召集军中所有曾处理过妖兽肉、或略通药理之人！
就算是用命去填，也要给老子填出一条活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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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深夜，派往陈府的斥候归来，带回了确切消息。
“禀大帅，李将军！陈家预计明日启程，目的地是石头城。”
“石头城？”李勇不解，“那虽是大城，距此万里之遥，陈家在当地并无根基啊？”
斥候又道：“还有一事……前日，无极宗炽焰真人亲临陈府。
二公子陈升，测出单火灵根，已被真人收为内门弟子，带回山门。”
帐内烛火一跳。
“而三公子陈飞……是水火双灵根。”
“双灵根？”李勇脱口而出。
“水火相克。”韩平低语，冷而沉，“难怪炽焰真人未收他。”
斥候点头：“正是。据陈府老仆透露：
真人直言陈飞修行艰难，更因先天不足，气血孱弱，若无仙缘，恐怕……寿不过十年。”
帐内死寂。
烛芯噼啪，映得影子剧烈晃动。
李勇忽道：“大帅，今日借粮，陈家主起初犹豫，实是三公子陈飞力劝，方慷慨解囊。”
韩平猛然抬手，眼中精光迸现——所有线索轰然串联！
“石头城……无极宗……
所以，陈家举族迁徙，表面避乱，实则是为三公子寻一线生机！”
他缓缓起身，“他们不只是逃难！
陈家老二被仙师看中，举家迁往宗门附近的石头城，既为寻求庇护，也为救治陈飞——
这才是他们慷慨借粮、急于离开的真正底气！”
想通此节，韩平心中疑虑尽散。
陈家已与仙门结缘，分量不同。
“大帅，若陈家真与无极宗搭上关系，那我们……”李勇眼神微变。
韩平沉默良久，眼中精光沉淀为深潭。
他缓缓开口，字字清晰：“照此说来……
这位陈三公子，前途命运，竟系于‘筑基’二字之上。
唯有成功筑基，脱胎换骨，方能逆转先天，延寿长生。”
他语气沉凝，带着冷冽：“然而，仙门规矩森严。
无极宗岂会因一个属性相克、前途晦暗的弟子，便轻易赐下筑基秘法？
难，难于登天。”
“更何况，水火双灵根，属性相冲，寻常筑基之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若想成功……普天之下，能调和此等冲突、助其安然筑基的，
恐怕也唯有传说中生于青冥秘境，能无视灵根资质，
将筑基成功率提升至九成九以上的——青、冥、果！”
忽然，韩平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猛地起身：
“李勇，点齐一队亲兵，再至军中寻一柄品相尚好的锐器短刃来。”
李勇一怔：“大帅，您这是？军中锐器奇缺。”
“你代我去送送陈家主。”韩平语气沉静，
“雪中送炭之恩，岂能仅凭一纸借条？
陈三公子既然有意仙途，小小锐器，给他留个念想。”
他略一沉吟，指向帐内那块硕大、布满玄奥纹路的暗沉皮甲，
“将此物也带去，赠予陈家主。
乃二阶地甲虎心口最坚韧的皮毛，刀剑难伤，水火不侵，有安神之效。
告诉他，我军中窘迫，无金银酬谢，
唯以此战场微物，聊表寸心，愿能护他一家一路平安。
望他……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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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陈府车队已驶离镇北县。
车厢内，陈飞回想着一夜的研读和镇妖军的困境，眉头紧锁。
那些关于妖兽处理的知识碎片，仍拼凑不出完美方案。
忽然，后方马蹄如雷！李勇率亲兵追至。
陈长河惊疑下车，却见李勇飞身下马，郑重抱拳，送上地甲虎皮与盛有短刃的木匣。
“三公子，”李勇将木匣递给陈飞，
“大帅听闻你志在仙途，特命我送来此刃。仙路艰险，望此刃能伴你左右。”
陈飞郑重接过，指尖触到冰凉刃身，心头一动。
他想起昨夜研究，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奉上：
“李将军，这是晚辈对妖兽血肉处理的一些浅见，或许……对军中将士能有些许助益。”
李勇细看绢布上的法门图解，眼神越来越亮——若真有效，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小心翼翼收好，郑重道谢。
双方道别，李勇率兵离去。
车队重新启程。
陈飞在车厢内抽出短刃端详，指腹划过刃身——
触感冰凉，虽然工艺尚可，但刃面上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微的磨损痕迹。
以他的眼光看来，似乎只是一柄保养得不错的凡铁，心下不免失望。
却发现身旁两名护卫目光灼热。
年轻护卫压低声音惊叹：“三公子，这竟是真正的锐器！”
年长护卫敬畏解释：“公子有所不知，兵刃最下为凡器，其上便是这‘锐器’——
吹毛断发，韧而不折，须精通百炼之法的匠师方能打造，价值远超凡人兵器百倍！
往往是军中校尉或世家嫡系才配拥有！”
“百倍？！”陈飞心中剧震，握着短刃的手猛地收紧。
认知偏差！
他猛然惊醒，自己一直在用现代标准评判这修真世界。
在这里，没有工业流水线，这把“普通”短刀，竟是修真者梦寐以求的神兵！
冷汗沁出，紧接着，一个惊人的念头如闪电劈入脑海：
既然这世界的“锐器”如此珍贵，
那我前世那些关于冶金制造的方向性知识，
对这个严重依赖修真手段的世界，岂不是颠覆性的财富？！
若能将现代理念与修真技艺结合，改进工艺，批量生产“锐器”……
依托镇妖军的关系建立渠道……
陈飞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清晰的道路——
条可能解决粮草危机，并为自己蹉跎仙途带来转机的道路！
他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短刃，目光已截然不同。
这条路，或许真的能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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