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薄雾如同挽纱般笼罩着凋敝的李家庄园。那份令人窒息的绝望,便被新的危机打破了。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再次在前院响起,比昨日更加嚣张,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伴随着敲门声的,是“独眼狼”那沙哑凶戾的叫嚷:
“李福!李满仓!给老子滚出来!银子备好了没有?时辰到了!”
这声音如同丧钟,敲碎了李府众人最后一点侥幸的睡意。负责守夜的家丁连滚爬爬地去禀报李福,脸上满是见了鬼般的恐惧。
李福一夜未眠,眼窝深陷,听到声响,心直接沉到了谷底。两天之期,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或者说,这些土匪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两天时间!
他踉跄着赶到前院,隔着门缝,就能看到“独眼狼”和他那几个手下凶神恶煞的身影,以及他们腰间若隐若现的、闪着寒光的兵器。
“狼……狼爷,不是说好两天吗?这……这才过了一夜……”李福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少他妈废话!”“独眼狼”一脚踹在门上,厚重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老子改主意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卷铺盖跑路?痛快点儿,银子拿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砸门进去自己拿!”
他身后的匪徒也跟着起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开始用刀鞘砸门,发出“哐哐”的巨响。
内院卧房里,李满仓也被这动静惊动了。他本就虚弱不堪,神经如同绷紧的弦,此刻被这粗暴的砸门声和叫骂声一刺激,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声响。
“老爷!老爷!”李夫人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他的手。
“完了……他们来了……他们来索命了……”李满仓眼神涣散,喃喃自语,昨日的愤懑和不甘,在绝对暴力的威胁面前,瞬间化为了最原始的恐惧。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土匪冲进来,刀光闪烁,血流成河的惨状。
就在这时,另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管家!管家!谢……谢公子又来了!”
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李福和李满仓几乎同时精神一振。
“快!快请!”李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忙喊道。
李满仓浑浊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屈辱,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祈求。
前院,谢长渊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与门外土匪的喧嚣暴戾形成了两个极端。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扇被砸得晃动的大门,只是平静地看着匆忙迎出来的李福。
“李管家,看来府上又有麻烦了。”谢长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谢公子!谢公子救命啊!”李福扑通跪倒,涕泪横流,“黑风寨的人……他们逼上门来了,非要今天拿到剩下的银子,不然就要……就要杀人放火啊!”
谢长渊微微颔首,似乎早已料到。他侧头对身边一名随从低语了几句,那随从点头,转身走向大门。
门外,“独眼狼”正砸得起劲,忽然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神色冷峻、气场丝毫不逊于他的汉子走了出来。
“吵什么?”那随从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沙场戾气,目光如刀般扫过“独眼狼”等人。
“独眼狼”独眼一眯,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同类的、甚至更精悍的气息,气焰不由得一窒。“你是什么人?老子找的是李满仓!”
“李家的事,现在由我家公子接手。”随从冷冷道,“银子,不会少你们的。但若是再敢在此喧哗闹事,惊扰了我家公子……”他顿了顿,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虽未出鞘,但那意思不言自明。
“独眼狼”脸色变了几变。他混迹江湖多年,眼力不差,看得出眼前这人不好惹,更看得出里面那位“谢公子”来历不凡。为了几百两银子,和这种硬茬子死磕,不值当。他咬了咬牙,色厉内荏地道:“好!老子就给谢公子一个面子!银子呢?”
“一个时辰后,自会有人送到城外土地庙。”随从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带上你的人,滚。”
“独眼狼”狠狠地瞪了随从一眼,又不甘心地看了看李府深处,最终啐了一口,挥手带着手下悻悻离去。门外终于暂时恢复了安静。
李福在门内听得真切,心中对谢长渊的敬畏和感激更是无以复加。仅仅一句话,就逼退了那群凶神恶煞的土匪!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他连忙将谢长渊再次请进客厅,这次的态度,比之前更加卑微恭敬。
“谢公子……您……您又救了李家一次……”李福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长渊优雅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然道:“李管家不必客气。谢某此来,是为了昨日未尽之事。”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那位账房先生再次上前,将一份崭新的、墨迹已干的契约文书放在了桌上。与昨日那份临时性的文件不同,这份是格式规范、条款清晰的正式田产、铺面转让契约,上面明确列出了所有转让产业的具体位置、亩数、估价(按三成市价)、总价,以及双方的责任义务。
“昨日情急,只是权宜之计。”谢长渊的声音依旧平稳,“这是正式的过户契约,需要李老爷亲自签字画押,才能去官府办理手续,彻底了结此事。也免得……再节外生枝。”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外方向。
李福看着那份契约,心脏一阵抽搐。他知道,一旦签了这份东西,李家就真的再无翻身之日了。可眼下,还有别的选择吗?老爷的病,土匪的威胁,府内的人心惶惶……除了紧紧抱住谢长渊这条大腿,他们还有路可走吗?
“是……是……小老儿明白,明白……”李福声音干涩,双手颤抖地捧起那份契约,“我……我这就去请老爷……”
卧房内,李满仓听李福说完,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死死盯着李福手中那份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张,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老爷……签了吧……”李夫人哭着劝道,“谢公子……他好歹保住了咱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啊……没了田地,咱们……咱们好歹还能活着……要是惹恼了那些土匪,或者再得罪了谢公子,咱们就真的……真的完了……”
李满仓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他一生算计,争强好胜,从未想过会落到如此境地,要靠变卖祖产来苟活性命,而且还是以这种近乎耻辱的价格。
挣扎?他昨天已经挣扎过了,结果是更深的绝望和羞辱。
不甘?在绝对的实力和冰冷的现实面前,不甘又能如何?
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抬起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嘶哑着对李福道:“扶……扶我起来……拿笔……和印泥……”
李福连忙和夫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李满仓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李福将契约铺在一个托盘上,连同毛笔和鲜红的印泥,一起端到李满仓面前。
那支上好的狼毫笔,此刻在李满仓手中,却仿佛有千斤重。他枯瘦如柴的手颤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无法稳稳地握住笔杆。墨汁滴落在契约的空白处,晕开一团团难看的污渍。
李福看得心酸,几乎要再次落泪。他上前一步,轻声征询:“老爷……要不……小老儿扶着您的手?”
李满仓没有反对,只是死死盯着契约上“立契人”后面那片空白。
李福伸出颤抖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李满仓那只不住颤抖的右手,引导着笔尖,缓缓移向那片决定命运的空白。
笔尖落下。
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李满仓毕生的力气,又仿佛是在凌迟他的灵魂。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死死盯着那逐渐成型的、歪歪扭扭的“李满仓”三个字。这三个字,曾经代表着白石村的权势和财富,如今,却成了家族败落的最终证明。
写完名字,李满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接下来,是画押。
李福拿起印泥盒,李满仓看着那鲜红刺目的颜色,眼神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这按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似乎想最后看一眼李家祖辈经营的土地,然而视线所及,只有院子里那棵枯败的老树和灰蒙蒙的天空。
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了无声的叹息。他伸出右手拇指,缓缓地、重重地摁进了那鲜红的印泥之中,然后,如同完成某个庄严而残酷的仪式一般,颤抖着,却坚定不移地,将那个鲜红的手印,摁在了“李满仓”三个字的旁边。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声。鲜红的指印,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印在了契约之上,也烙印在了李家的历史上。
画面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李满仓的手指久久没有抬起,仿佛被那契约粘住,他整个人如同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变得一片死寂。
李福看着那个鲜红的手印,心中百感交集,有解脱,有悲凉,更多的是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
谢长渊站在客厅,似乎感应到了内院那无声的悲怆,但他俊雅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他缓缓端起旁边桌上李福刚刚奉上的、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胜利的果实,伴随着那一个鲜红的手印,被彻底、牢牢地摘下。
从此,白石村,再无李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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