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肉的活儿不能停，得有人日夜守着火。可眼看就要赶大集了，那些晒干的药材再不拿去卖，怕是要生虫或者返潮，品相坏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了。洞里存的盐也不多了，还得买点粮食回来。想来想去，只能我一个人去镇上。
“小九，明天你留在家里，看好火，别让火灭了，也别太大把肉烤焦了。”晚上，我们围着火塘啃着烤肉吃，我对小娴说，“你照顾好小芳，把洞口掩好，除了我和小九，谁叫门也别开。”
小九一听就急了：“姐，你一个人去镇上？那么远的路！万一……”
“没啥万一的！”我打断他，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我又不是没去过。路我熟，把柴刀别腰后头，不怕。你在家把肉烘好，这活儿更重要，咱们下半个月的口粮可就指望这些肉了。”
小娴也担心地看着我：“姐，那你早点回来。”
“嗯，卖完药材，买点要紧的东西我就回，不耽搁。”我摸摸她的头。
其实我心里也打鼓。以前我经常一个人背着沉重的背篼去山货草药，后来跟小九也去过几次，路上要经过好几片荒无人烟的老林子，听说还有野狗和蛇。镇上人多眼杂，
但不能露怯。我是姐姐，是他们的主心骨。我要是慌了，他们就更怕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把晒好的柴胡、灯台七还有一些别的草药，仔细地捆好，放进最大的背篼里。又用一块破布把柴刀包好，别在腰后。小娴给我装了俩煮熟的洋芋当干粮，小九默默地把水葫芦灌满山泉水递给我。
“我走了，你们把洞口掩好。”我背上沉甸甸的背篼，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山洞。
清晨的山路，露水很重，草叶扫在裤腿上，很快就湿了一片。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我紧紧攥着背篼带子，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周围的动静。每一声鸟叫，每一阵风吹草动，都让我心里一紧。我不断告诉自己：不怕，不怕，这条路走过好多遍了。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太阳升起来了，雾气渐渐散了，路上也开始能看到一些早起赶集的山民。看到人了，我心里才稍微踏实点。但也不敢大意，低着头快步走，尽量不跟人对视。
又走了差不多一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镇子的轮廓。青瓦灰墙，人声嘈杂，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尘土、食物和牲口气味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不是怕，是激动。镇上的一切，对我们这些山里娃来说，太热闹了。
我没心思闲逛，直接朝着熟悉“济生堂”药铺走去。药铺在镇子东头，门脸不大，但挂着古旧的牌匾，看着挺气派。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背篼压得皱巴巴的衣服，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有点暗，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药香味。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正在拨弄算盘。旁边有个小伙计在整理药材。
看到我进来，背着个大背篼，衣衫破旧，那小伙计皱了皱眉，没搭理我。我鼓起勇气，走到柜台前，小声说：“老板，收……收药材吗？”
老先生抬起头，从眼镜上方打量了我一下，哟，平萍是你啊，好久没有来了？语气平和：“啥药材？今天都有啥好东西拿出来看看。”
我赶紧把背篼放下，小心翼翼地把捆好的药材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柜台上。“有柴胡，还有……灯台七。”
听到“灯台七”，老先生眼神亮了一下，放下算盘，走过来拿起那株我用苔藓包得好好的灯台七，仔细看了看根茎和叶子，又凑近闻了闻。
“嗯，品相不错，是野生的。”他点点头，又看了看柴胡和其他药材，“这些柴胡也行，就是晒得有点急了，颜色稍差了点。”
我心里怦怦跳，等着他开价。
“灯台七，给你这个数。”老先生伸出五个手指头。
8块钱？我心里一喜！这比我想的还多点！但我记得后外婆过，卖东西不能太实诚，得还还价。我装着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老板，这……这灯台七难得，我挖的时候可费劲了，您看……能不能再加点？”
老先生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小丫头还挺会讲价。行吧，看你这娃实在，再加五毛。柴胡这些，总共11块5，咋样？”
11块5！我心里乐开了花！这够我们买好多粮食和盐了！但我脸上还是尽量平静，点了点头：“行，谢谢老板。”
老先生让小伙计称了重量，然后数11张1块的纸币和1张5毛的毛票给我。我接过钱，手都有点抖，赶紧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衣兜里，用手按了按。
走出药铺，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揣着这笔钱”，我感觉腰板都直了些。接下来就是买东西了。
我先去粮店，买了十斤最便宜的糙米，又称了两斤盐。看着白花花的米和雪白的盐粒装进我的布袋，心里别提多踏实了。想了想，我又咬牙买了一小块最便宜的红糖，花了1块钱。小芳还小，偶尔给她冲点糖水喝，补补身子。小娴和小九也好久没尝过甜味了。
东西买齐了，背篼又变得沉甸甸的。我不敢多留，背着东西就往回走。镇上的热闹好像都跟我没关系了，心里只惦记着山洞里的弟弟妹妹和小猪崽。
回程的路感觉比去时轻快了不少，虽然背上的东西更重了。一路上，我盘算着：米省着点吃，掺着野菜，够吃十来天了。盐也够用一阵子。等肉烘干了，再卖一次，小娴的学费说不定就能凑点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鹰嘴崖。加快脚步，走到山洞附近，学着布谷鸟叫了两声——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
很快，洞口藤萝被拨开，小九和小娴探出头来，脸上满是焦急和欣喜。
“姐！你可回来了！”小娴跑过来帮我卸下背篼。
小九看着背篼里的米和盐，眼睛瞪得老大：“姐，卖了多少钱？买这么多！”
我笑着掏出剩下的钱，数给他们看。看到还有5块多钱，他俩都惊呆了。
“咱们有钱了！小娴能上学了！”小九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小娴看着那小块红糖，眼圈有点红：“姐，你还买糖了……”
“给小芳冲水喝，你们也尝尝。”我摸摸她的头。
走进山洞，肉香扑鼻。烘架上的肉条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干硬了不少。小芳在草铺上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三头小猪在石坑里挤着哼哼。
看着这一切，听着弟弟妹妹兴奋的叽叽喳喳，一路的疲惫和紧张都烟消云散了。一个人赶集的害怕，也变成了能独自扛起这个家的点点骄傲。
日子难，但只要我们心齐，肯干，就总能找到活路。这次独闯集市，让我好像又长大了一点。我知道，往后的路，我还得继续这样，咬着牙，一个人往前闯。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妹妹，我不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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