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高层会议室。
周泽周老总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的面前，摊开放着一份刚刚被提交上来的报告。
报告的标题，只有短短的十几个字，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关于当前社会稳定风险的紧急报告》。
这份报告，由数位与陈秉国同级别的、早已退居二线的元老联名签署。
它的内容，没有一个字提及“对错”，也没有一个字纠结于“历史真相”。
通篇，只谈两个字——“稳定”。
报告以一种极其宏大、极其“忧国忧民”的视角，将近期由李嘉泽事件引发的所有连锁反应，进行了全方位的“风险评估”。
评估报告的第一部分，是“经济秩序的动荡”。
报告称，杜家牵头的国内商业力量，对多家民营、国有企业发动的“商业绞杀”，以及海外【唐龙财团】对国内企业（陈家企业）发动的“全球金融打击”，虽然在网络上被誉为“正义的复仇”，但从国家经济安全的角度看，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无序的资本暴行。
报告引用了某权威经济学家的“匿名”观点，警告说，如果放任这种“资本家式的私刑”继续，东国的经济发展将面临倒退十年的风险。
评估报告的第二部分，是“军事与地方行政的失序”。
报告严厉地指出，鲁省军区某位少将，以“军事演习”为名，公然动用武装直升机和现役部队，封锁高速公路，干预地方执法，这是“建国以来极其罕见的、严重破坏军政关系”的恶性事件。
同时，鲁省某位副职省级boss，擅离职守，动用职权，跨区域影响水城市疗养院的正常工作，并向司法系统施压，这是典型的“以权谋私”、“权力滥用”。
报告警告，如果不对这种行为进行严肃处理，军人和官员都将视国家法纪为无物，后果不堪设想。
评估报告的第三部分，也是最阴毒的一部分，是“对国家安全的潜在威胁评估”。
报告中用一种危言耸听的口吻写道：“......我们无法排除这样一种可能性，即李嘉泽事件背后，有某些未知的、与我国价值观相悖的境外势力在暗中推动，企图以‘为英雄正名’为幌子，行干涉我国内政、破坏我国稳定之实。近期出现的数次老兵‘出走’并前往海外的事件，其背后动机值得高度警惕......”
报告的结论，触目惊心。
它声称，李嘉泽事件，已经从一桩普通的民事纠纷，演变成了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甚至引发全球性冲突的巨大危机。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对“英雄身份”的“草率认定”和“过度宣传”！
报告的最后，提出了那句让周泽眼角剧烈抽动、也是他们最终的、真正的诉求。
“......综上所述，我们一致认为，在当前复杂的国内外形势下，维护国家的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个人的荣辱得失是小，国家的长治久安是大！”
“我们强烈建议，立刻‘降温’、立刻‘止损’！全面暂停对李嘉泽同志的一切官方宣传和荣誉恢复程序，等待‘历史真相联合调查组’给出一个最权威、最无可争议的最终结论！”
“啪！”
周泽终于忍不住，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会议室都为之一颤。
“一派胡言！”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有些颤抖。
“将英雄蒙冤与稳定对立起来，这是何等的居心叵测！为英雄正名，恢复历史真相，这本身，就是对砝治和社会稳定最大的维护！”
“如果一个连开服玩家都能被肆意构陷、死后都不得安宁的官方，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还有什么稳定可言？那才是真正的人心涣散，国本动摇！”
周泽强忍着怒火，逐条反驳。
“至于经济动荡？那些被制裁的企业，本身就参与了构陷英雄后人的勾当，他们是罪有应得！这叫拨乱反正，不叫破坏秩序！”
“军方介入？那是因为有亡命之徒，在光天化日之下，企图绑架一位功勋卓着的老英雄！面对这种情况，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军人，都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境外势力在暗中推动？更是无稽之谈！这是典型的危言耸听，是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来阻止我们为英雄正名！”
周泽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充满了正气。
然而，他面对的，是一张张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悲天悯人”的面孔。
还是那位上次与他辩论的老人，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周泽啊，你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了。”
“我们说的，不是‘对错’，而是‘利弊’。”
“我们担心的，不是‘动机’，而是‘后果’。”
“你说那些企业罪有应得，可他们背后，牵扯着几十万工人的饭碗。你说军方介入是迫不得已，可它打开的，却是‘枪指挥法’的潘多拉魔盒。”
“你说境外势力在暗中推动是无稽之谈，可万一呢？万一它是真的呢？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我担得起吗？在座的，谁担得起？”
老人的一连串反问，如同一座座大山，接连不断地向周泽压来。
周泽瞬间哑火了。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对方根本不和他辩论“是非曲直”，只是反复地、不厌其烦地，向他强调一个词——“风险”。
而他，无法百分之百地，去否定这些“风险”的存在。
这，就是阳谋。
用“大义”来绑架“个体正义”。
用“程序正确”来否定“结果正确”。
最终，在长达数小时的、令人窒息的拉锯之后。
一项新的决议，被艰难地，通过了。
【鉴于李嘉泽同志身份认定的复杂性与重大社会影响，为维护社会稳定大局，经研究决定，暂时搁置“补天计划”。一切相关事宜，待“历史真相联合调查组”提交最终报告后，再行议定。】
当决议被宣读的那一刻。
周泽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输了。
不是输在道理上，而是输在了这盘，由陈秉国主导的、他最擅长的政治棋局上。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嘉泽那张在黑白照片里、温和而坚毅的脸。
‘李嘉泽李老爷子......’
‘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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