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窈在家休整了两天，像是块彻底耗尽的电池被接上了电源，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眼底的疲惫也散了大半。
禹星野的研究生课程还没结束，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回来。楚星窈则忙着处理堆积的工作，看新的剧本，偶尔去公司开个会。两人各自忙碌，但到了晚上，总会尽量一起吃饭，陪儿子玩一会儿。
这天晚上，哄睡了儿子，楚星窈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里，看苏晴发过来的一个新电影剧本。角色很有挑战性，一个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战地记者，大量的内心戏。
她看得入神，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禹星野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看到她这副样子，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看什么呢？这么投入。”
楚星窈把屏幕往他那边偏了偏：“一个新本子，苏晴姐刚发的。感觉……有点难。”
禹星野扫了几眼梗概和人物小传：“战地记者？ptSd？”
“嗯。”楚星窈揉了揉太阳穴，“这种角色，演好了是突破，演不好就是灾难。而且需要体验生活吧？估计又得折腾。”
禹星野放下毛巾，拿起剧本快速浏览了几页。他的目光在那些描述心理创伤和幻觉的段落上停留片刻。
“剧本基础不错。”他客观评价，“导演是谁？”
“新锐导演，拍独立电影出身，这是他的第一部商业片。”楚星窈叹了口气，“就是觉得……没底。怕拿捏不好那个度。”
禹星野把剧本还给她，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目光落在电视漆黑的屏幕上，像是在思考。
“记得我拍《逆火而行》之前吗？”他忽然开口。
楚星窈看向他。
“进消防队体验了两个月。”禹星野语气平淡，“跟着出警，训练，住在中队。刚开始也觉得不行，摸不着门道。后来慢慢就好了。”
他转过头，看着她：“这种角色，光靠想象不行。得沉进去，哪怕只是皮毛。”
楚星窈沉默着。她知道他说得对。但沉进去，意味着又要离开家，离开孩子，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未知的挑战和压力。她刚刚从大兴安岭的严寒和惊吓中缓过来……
“怕了？”禹星野看着她犹豫的神色，挑眉。
“谁怕了？”楚星窈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禹星野低笑了一声，没戳穿她。他伸手，拿过她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到一边。
“明天我陪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禹星野开车带着楚星窈，来到了市郊的一个射击俱乐部。不是那种娱乐性的，而是相对专业，提供战术培训和模拟实战体验的地方。
楚星窈看着门口冷硬的招牌，有些懵：“来这儿干嘛？”
“帮你找找感觉。”禹星野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战地记者，就算没摸过枪，总得知道子弹从耳边飞过去是什么声音，爆炸离得近是什么感觉。”
他看向她，眼神平静：“不敢？”
楚星窈被他这眼神一激，推门下车：“有什么不敢的！”
俱乐部里有专业的教练。禹星野显然提前打过招呼，教练直接带着他们去了室内靶场。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硝烟的味道。
楚星窈戴着降噪耳罩，看着前面的人射击，感受着子弹击发时地面的轻微震动和空气的震颤，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收紧。这和她拍戏时用的道具枪，完全是两种概念。
轮到他们体验时，禹星野先上。他姿势标准，眼神专注，扣动扳机，子弹稳稳命中远处的靶心。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掌控力量的美感。
楚星窈看着他的侧影，忽然想起他曾经为了角色，在部队摸爬滚打的日子。
“到你了。”禹星野退下来，把位置让给她，站在她侧后方。
楚星窈深吸一口气，按照教练刚才指导的，举起手枪。很沉，冰凉的金属触感。她努力稳住手臂，瞄准，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让她手腕一麻，子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脱靶。
她有些沮丧。
“姿势不对。”禹星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上前一步，从身后靠近，宽阔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他的手臂从她身体两侧伸过来，大手覆盖住她握枪的手，调整着她的姿势。
“手腕绷紧，不要晃。”
“肩膀放松，别怂着。”
“呼吸，瞄准的时候屏住呼吸。”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稳定而有力。楚星窈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在他的包围下，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按照他的指引，调整呼吸，再次瞄准。
“砰！”
这一次，子弹打在了靶子的边缘。
“有进步。”禹星野松开手，退开一步。
接下来，他们还体验了模拟的爆炸震动和烟雾环境。在昏暗、充满刺鼻气味和巨大噪音的空间里，楚星窈按照指令快速通过障碍，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
从俱乐部出来，坐回车里，楚星窈还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层薄汗。
“感觉怎么样？”禹星野发动车子，问她。
楚星窈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打了场仗。”
虽然只是模拟，但那种真实的紧张感和压迫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现在，”禹星野侧头看了她一眼，“对那个角色，有点感觉了吗？”
楚星窈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脑海里回响着震耳的枪声，鼻尖仿佛还萦绕着硝烟味。她似乎能稍微触摸到一点，那个战地记者在生死边缘行走时，内心的恐惧、警惕，以及必须压住恐惧去完成任务的坚毅。
“好像……有一点点了。”她轻声说。
禹星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楚星窈安静地看着窗外，忽然开口：
“禹星野。”
“嗯？”
“谢谢。”
谢谢你的“借火”，点燃了她对那个陌生角色最初的理解和勇气。
禹星野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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