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周世宏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指腹缓缓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状似闲聊，眼底却精光一闪，“小姐过谦了。那冰糖雪梨羹与银耳百合羹，功效卓着，名动四方，不知其中可有什么独到的配伍心得？或是…用了些不常见的珍奇药材？”
试探的尖刀，终于亮了出来！
苏晚棠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懵懂茫然，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仿佛在努力回忆：“心得？珍奇药材？晚棠…不知…真的不知…当时…母亲病危…晚棠心焦如焚…六神无主…只记得…医书上说…梨子润肺…川贝止咳…便…胡乱炖了…侥幸…侥幸有效…至于银耳羹…更是…更是看老夫人痰多…想着…想着银耳滑腻…或许…或许能润一润…百合莲子…寻常之物…都是…都是厨房里随手拿的…”
她将一切归结于“心焦”、“胡乱”、“侥幸”，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表现得毫无心机，更无任何深藏不露的“秘方”。
周世宏静静地听着，目光如鹰隼般锁着她的表情。
就在苏晚棠咳喘稍歇的间隙，他的视线忽然被苏晚棠身边小几上的一物吸引——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香炉。
炉盖镂空，一缕极淡的、带着微苦草木清香的青烟正袅袅升起，那香气清幽宁神，萦绕在鼻端，竟让他连日奔波带来的些许烦躁都平复了几分。
【安神助眠香：主要成分：柏子仁、合欢花、酸枣仁（均常见药材）。功效：宁心安神，缓解焦虑，助眠。注意：香炉材质为普通白玉，无特殊功效。】
系统提示及时浮现。
周世宏仿佛被这香气所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投向那香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咦？这熏香之气，倒是清雅别致，闻之令人心神安宁。不知是何方所制？本官竟从未闻过如此舒心之香。”
苏晚棠像是被这突然的问话惊扰，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目光迟钝地落在香炉上，声音依旧飘忽：“这…这是…茯苓那丫头…见晚棠夜里…时常惊悸难眠…便…胡乱抓了些…柏子仁…合欢花…还有…还有她老家带来的…酸枣仁…混在一起…点了…图个…心安罢了…”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自嘲地扯了扯苍白的嘴角，“乡野粗妇…胡乱配的…粗陋之物…烟气…怕是还熏着了大人…实在…失礼…”
她再次将“功劳”精准地推给了“丫鬟胡乱配的”，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连贴身丫鬟都能“敷衍”她的、毫无掌控力的病弱闺秀。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合理”，那么“自然”。
周世宏盯着她看了足足有数息之久。
那病态的苍白、那虚弱的姿态、那懵懂茫然的回答、那连丫鬟都管束不了的无力感…似乎都印证着外界的传闻——一个偶然撞了大运、实则无甚城府的“药罐子”。
他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和煦，甚至带上了一丝长辈般的关切：“苏小姐言重了。能得此安神良方，亦是缘分。既如此，本官也不便久留，扰了小姐静养。”
他优雅起身，准备告辞，行至苏明远身边时，脚步微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位忧心忡忡的父亲一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苏大人，令嫒虽体弱，然天资聪颖，福泽深厚，此番入宫侍奉天颜，定能…光耀门楣，前程无量。好生…将息吧。”
那“前程无量”四个字，落在苏明远耳中，不啻于惊雷。
送走这尊带着无形威压的“大神”，花厅的门刚一关上，苏晚棠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宽大的椅子里，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冰凉一片。茯苓赶紧端来温水，手还在微微发抖：“小姐…吓死奴婢了！那周大人的眼神…太…太吓人了，像…像要把人看穿似的…”
苏晚棠接过水杯，猛灌了几口，方才还空洞迷茫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锐利，哪里还有半分病弱？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看穿？他要真看穿了，咱们现在就不是坐在这儿了。刀子明晃晃地悬在眼前，总好过藏在暗处冷不丁捅你一下。他这趟，就是替贤妃来‘验货’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验货的结果，大概就是一只还算听话、有点小用处、暂时掀不起风浪的…‘药罐子’。这层皮，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了。”
只是，这“暂时”能维持多久？踏入宫门之后，这层“药罐子”的伪装，又能护她到几时？新的忧虑，如同那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无声地盘旋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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