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水牢的穹顶坍塌时，月光混着砖石砸进污浊的水潭。沈墨心在俞青峰怀里呛出血沫，右肩贯穿的离火弩箭随她咳嗽震出碎骨。溃烂的伤口浸泡着污水，却不及镇魂砂焚心的万分之一痛——巫血正与皇权相杀，锁住她腕骨的精钢链烫如烙铁。
“忍三息。”俞青峰齿咬断箭尾，带倒刺的箭头剜出骨肉。水面陡然浮起无数枯手白骨！裹满淤泥的指爪攥住他脚踝下拽，腐臭黏液糊住口鼻。
“镇魂砂…在蚀你的眼…”沈墨心突然翻身压住他，匕首削断缠腿的筋络。血色在浑浊水面蔓开时，她瞳仁翻涌着不祥的金斑——巫神血契的烙印正蚕食她的神智。
浪涌如山倒。血红蛇影撞破水幕刹那，燕南枝策马踏着浮尸退后。金甲映着滔天巨浪里相缚的身影：俞青峰徒手拧断白骨臂膀，沈墨心咬开他后颈皮肉饮血镇痛。浪墙拍落瞬间，百丈深的水牢彻底化作砖石坟冢。
甜水井村的老槐树淌着血泪。
尚琳背着昏迷的沁益撞开医馆木门时，梁上晒的当归簌簌砸落。瞎眼老大夫指尖银针簌簌：“离魂毒撞了镇魂煞…阎王翻簿子咯！”
“用我的心脉血。”尚琳撕开前襟露出狰狞刀疤。窗外忽炸开喧哗，王老叁的破锣嗓子劈进雨帘：“煞星引的血雨毒死了神树！”枯槐树心汩汩渗着猩红浆液，染透井台晾晒的药草。
青袍书生从人堆摇扇踱出：“此女胸腹蛊纹已现，今夜子时——”折扇猛指草席上的沁益，“全村都成蛊虫血食！”
镰刀寒光劈向沁益颈侧瞬间，尚琳独目迸血！他徒手攥住刀刃，掌心豁口深可见骨：“蛊虫早钻透我心肺！”锯齿剑铿然出鞘直指苍穹，“想动她——先让老子魂飞魄散！”
血珠随剑风泼在书生面门，嗤嗤青烟里人皮剥落，露出锁骨尸蛾印。沁益突然暴起割开尚琳腕脉，热血浇透毒蛊烙印。七阴教白骨使在惨嚎中融化脸皮，枯指抓向尚琳空洞的左眼眶——
腐肉腥风扑面！尚琳齿咬匕首捅穿白骨腕骨，刀尖挑着半块金锁当啷坠地。火光映亮锁面宰相徽纹时，井底传来婴啼般凄厉的嘶嚎。
皇陵地宫的冰霜爬上金丝楠木棺。
小皇帝赵淳抖如筛糠，看俞青峰从尸床夹层摸出半块沾泥玉玦。“龙骧卫逆鳞玉…”少年突然夺过玉玦狠砸棺壁，“休想用假货辱我父皇英灵！”
碎玉飞溅刹那，沈墨心剑锋贯入地砖！石板下刺客颈骨断裂的闷响中，她剑尖挑起那人残破衣襟——锁骨蜈蚣疤与水鬼堂主如出一辙。“七年前刺驾案的真凶…”剑光转向蟒袍宰相，“还披着人皮站在陛下身后！”
三百金吾卫刀锋出鞘的寒光里，严崇山捻着诏书残片喟叹：“妖女惑主，其罪当诛。”袖中暗弩机括轻响，淬毒短箭直取小皇帝咽喉！
黑影如蝠扑至。俞青峰撞开少年硬扛毒箭，肩胛骨被透甲箭钉穿。沈墨心旋身绞断三支弩箭，第四支却贯穿大腿直没入骨。剧痛炸裂神智时，她看见严崇山后领滑出的虎纹刺青——与父亲心口致命伤吻合的图腾！
“还我沈家七十四条命！”赤红剑罡撕裂地宫寒雾。严崇山玄铁掌风拍向剑脊，金铁交鸣声震落盘龙柱百年积尘。
甜水井村的井台漫出黑雾。
尚琳腰缠草绳坠入腐臭井渊，尸堆间妖花吞吐墨玉蛾卵。“噬魂花种了半年…”沁益嘶喊被井壁撞碎，“快上来！”
刀锋劈向花茎瞬间，蛾卵炸作浓稠毒瘴。尸蛾群钻入尚琳空洞眼窝，噬骨声如春蚕食桑。剧痛令他挥刀乱斩，火星迸溅处惊现井壁铭文——
「严相赐药 福泽万民」
八个小篆在苔藓下狰笑。尚琳独目泣血，齿咬匕首撬动铭文石！石隙金锁与井台残锁严丝合扣，宰相府徽纹在月光下泛起血光。
“狗官用村民试药炼蛊…”沁益咳出的黑血染透麻布，“半年前瘟疫…是镇魂砂药渣毒发的模样…”
祠堂方向骤起骚动。王老叁的破锣嗓子裂开雨幕：“陈寡妇生下个蛇眼妖胎！”
金銮殿蟠龙柱崩落碎金。
沈墨心剑锋斩断严崇山冠冕，玉珠迸溅如星雨。小皇帝蜷在丹墀下，手中噬魂花瓣捏出汁液。“甜水井三百药农的冤魂…”俞青峰咳血按着腹间透出的箭簇，“正候着严相共赴黄泉！”
巨蛾从宰相天灵盖破颅而出！金翅震落鳞粉如毒雪，沈墨心后心蝶形红痕骤亮——血契纹章绽放刺目华光。沁益残魂在光焰中凝形，蛇尾卷住沈墨心飞坠的身体：“以我残魂，祭汝……”
“住手！”尚琳浴血撞破殿门。白骨指尖触到蛇影刹那，万只尸蛾自他眼窝爆出！虫潮汇成箭矢射向魂影，噬魂蝶翅切开空气尖啸如鬼泣。
金铁贯入血肉的闷响中，蛇尾寸寸消散。沁益的虚影在光焰里回眸，褪去巫纹的面庞竟显露出昔年书院初遇时的稚气：“傻子…血契是假的…”
巫神图腾轰然坍塌。噬魂蝶刺透沈墨心心脉瞬间，严崇山颈骨在俞青峰掌下碎成齑粉。蟠龙柱最终倾倒，将小皇帝含着笑意的遗容永远压入黑暗。
水牢废墟的月色格外凄清。
俞青峰从砖石堆里刨出沈墨心，她心口蝶形伤口已结暗红血痂。怀中少年帝王躯体冰凉，掌心紧攥的噬魂花瓣化作青烟。
千里外甜水井村的祠堂，王老叁扶着瞎眼老大夫跪拜药鼎。鼎中六瓣奇花褪尽墨色，尚琳的断剑沉在绛紫药汤里。
“小大夫在屋脊上吹哨哩！”村童指着月光下孤影惊呼。
尚琳独目映着流云，唇间铜哨吹不成调。尸蛾停在他缺失左眼的窟窿边，振翅应和着断续哨音，恍若那年书院墙头，沁益隔窗掷来的青梅砸中他后脑时，满园响起的促狭笑声。月华漫过残破祠堂的瓦砾，湮灭所有未及言说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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