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蓝雪花活了整整十二小时,没枯,没碳化,反而在无重力环境下长出了第二片叶。
它不是奇迹——它是活着的证词。
我跪在耕带中央,手掌仍贴着那抔黑土,掌心还残留着泪滴蒸发后的微咸。
可现在,我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恐惧。
太顺了,顺得反常。
一株花不该这么轻易就破土,尤其是在这片被“荒原之息”封印了万年的死壤上。
可它不仅活了,还在唱歌。
露语者传回的数据让我头皮发麻。
“细胞分裂声谱已提取完毕。”它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丝罕见的震颤,“频率区间:42至67hz,波形呈周期性共振,与《齐民要术》‘地气律’记载吻合度达98.7%。”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植物……在用古农书里的节律发声?”
“不止是发声。”风媒使者接入通讯,气流模拟模型瞬间展开在我眼前,“这声音正引发土壤颗粒的微幅共振,像心跳带动血液流动——它在唤醒地下菌丝网络。”
我盯着全息屏上那道蜿蜒爬行的绿色信号线,喉咙干涩。
这不是我们在种地。
是土地,开始自己呼吸了。
“立刻扩散声波!”我一把抓起玉兔集群主控终端,“把蓝雪花的‘歌’调制成基础频率,覆盖整个耕带!风媒使者,调整穹顶气流模式,制造定向声导通道,我要让每一寸土都听见它!”
“执行中。”风媒使者的语调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兴奋,“气流引导完成,声波折射率优化至91%,预计三分钟内覆盖核心区。”
玉兔群如银河倾泻,成千上万的纳米虫在空中排列成网,将那微弱的蛙鸣般振动层层放大、传递。
那一刻,整片耕带仿佛被注入了脉搏。
监测屏上的电导率曲线不再是死寂的直线,而是开始起伏,像沉睡巨兽的胸膛缓缓起伏。
就在这时,常曦来了。
她没有穿那身象征权限的银白长袍,只披了件素色长衣,发丝在月表静电下轻轻飘动,像一缕未落地的雪。
她站在我身后,目光落在蓝雪花上,良久,轻声道:“我梦见它了。”
我一愣:“什么?”
“昨晚。”她抬手触碰全息投影中的生长曲线,“我梦见春雨落在静海边缘,泥土翻涌,根系如蛇游走。醒来后,系统日志显示——耕带湿度自发上升0.4%。不是设备故障,不是泄漏,是凭空出现的水汽凝结。”
我猛地看向数据记录。
不止如此。
她梦见晨雾弥漫时,玉兔集群竟提前两分十七秒启动了凝露程序——而当时根本没有触发指令。
“你的梦境……在影响环境?”我声音压低。
“不是影响。”她眼神变得深邃,“是同步。我的生物节律,和这片土地的响应模式,存在高度耦合。脑波频率、心率波动、甚至体温变化……全都与蓝雪花的生长节奏共振。”
我脑子轰地炸开。
我们一直以为文明重启靠的是科技、是算法、是能量注入。
可现在看来,真正能唤醒这片死土的,是生命本身的情感与记忆。
常曦万年守望,她的潜意识早已与广寒宫融为一体。
她不是观测者,她是这片土地第一阵吹过的风。
“我要接入‘守望者协议’。”她忽然说。
我猛地转头:“你疯了?那是最高权限神经直连,万一系统反噬——”
“我不是请求批准。”她打断我,指尖划过控制台,“我是通知你,从现在起,我不再是旁观者。我要把自己的生物节律设为环境调控基准。”
系统警报瞬间闪红。
【警告:非标准操作,可能导致生态反馈失控】
【是否确认授权?】
她没有犹豫,直接按下了确认键。
刹那间,整个耕带的空气仿佛凝滞。
风停了,玉兔静止,连蓝雪花的光都暗了一瞬。
然后——
一道淡金色的波纹自常曦体内扩散,顺着地面蔓延,如同春雷滚过冻土。
系统界面自动刷新,跳出一行新命名:
【新模式激活:心壤共振】
权限同步开放,根网先知首次主动接入推演链。
三分钟后,它发出第一条非预警类消息:
“若维持当前声波刺激与温差循环,七日内可形成稳定腐殖层雏形。”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紧接着,第二条信息落下,冰冷如霜:
“检测到深层月壤存在未知抑制场,频率0.3hz,持续释放中和波,目标:抹除所有异常生命信号。”
我瞳孔骤缩。
来了。
这就是“荒原之息”——上古文明留下的终极防火墙。
不是为了毁灭生命,而是为了防止外来污染破坏月球生态闭环。
它不攻击,它只是抹除,像橡皮擦一样,轻轻擦掉任何“不该存在”的活跃痕迹。
而现在,蓝雪花的歌声,就是最明显的靶子。
“它在感知‘异常’。”我咬牙,“只要我们表现出一点‘非自然’的迹象——比如人工供能、强干预、高频代谢——它就会启动清除程序。”
常曦看着我:“所以,我们不能对抗。”
“对。”我缓缓站起身,望向远处那片焦黑荒原,“我们要让它误判。”
“让它以为……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
话音未落,右臂的双环纹身突然一烫。
绿色光脉微微跳动,仿佛在呼应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它正听着。
而我们,必须演一场戏——一场关于大地如何自己醒来的戏。
我低头看向脚下的土,轻声说:
“接下来,我们得造一片‘湿地’。”
但没说怎么造。
也没说,为何选在耕带中心。
我只是默默记下风媒使者最后一次气流反馈——那微弱的、几乎不可察的吸力,来自地底深处,像一口缓慢呼吸的巨口。
它在等。
等我们犯错。
等我们暴露。
等我们露出“人为”的马脚。
可这一次……
我要让它听不见我们的脚步。
只听见,水的声音。
我跪在耕带中心,手指划过那圈刚刚挖出的浅池边缘。
月壤被玉兔集群精密剥离,形成一个直径三米、深不过十厘米的凹陷——太深会触发地质扰动警报,太浅又无法模拟真实湿地的蓄水效应。
这是一场与精度和命运的博弈。
“电解水系统准备就绪。”风媒使者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每小时释放0.3毫升纯水,雾化率控制在89%,可维持表面水膜不破裂。”
我点头,目光落在腕间跳动的绿色光脉上。
它像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我知道,这不是巧合。
从蓝雪花破土那一刻起,我的金手指就不再只是“解析”科技,而是开始回应这片土地——它正从“工具”蜕变为“神经末梢”。
“播放生态白噪音。”我轻声下令。
下一瞬,寂静的穹顶之下,响起了声音。
先是细微的、湿漉漉的蛙鸣,像是夏夜池塘边最原始的生命低语;接着是混入其中的一段录音——我父亲年轻时在老家稻田里录下的野蛙合唱,沙哑、粗粝,却带着一种蛮荒的真实感。
我把这两段声音交给玉兔集群做频谱融合,再叠加蓝雪花细胞分裂时发出的42hz共振波,最终生成一段持续循环的“自然背景音”。
这不是音乐,是伪装。
是我们向“荒原之息”递出的假身份证明。
常曦站在我身旁,没说话,但她的呼吸节奏已经悄然调整,与声波频率同步。
她闭着眼,像是在倾听大地深处的回响。
忽然,她睫毛轻颤:“它……迟疑了。”
我立刻调出监测界面。
【抑制场波动值:-17%】
下降了!
不是骤降,而是缓慢、可控地减弱——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听到熟悉的环境音后,本能地放松了警惕。
“有效!”我几乎要笑出来,却又死死压住情绪。
不能兴奋,不能过激,任何剧烈的能量变化都可能成为暴露的导火索。
就在这时,露语者传来一条新数据流。
“检测到土壤内部空腔微震……频率0.8hz,波形非机械性,类生物蠕动特征。初步判断:地下发生‘呼吸式’膨胀收缩现象。”
我愣住。
呼吸?
我趴下身,将耳朵贴向月壤。
起初什么也没有。然后——
咕噜……
一声极低沉的闷响,像是冻土开裂,又像胃囊排气,从地底缓缓升起。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错落有致,如同某种庞大生物正在苏醒前的浅眠打鼾。
“你听……”我抬头看常曦,嗓子发紧,“土,真的在打呼噜。”
她没有笑,反而眼神一凝:“不是土。是菌丝。”
话音未落——
整片耕带猛然一震!
不算强烈,却让所有纳米虫群瞬间失稳坠落。
全息警报疯狂闪烁:
【警告:地下网络活性突破阈值!】
【根系模拟模型失效!】
【菌丝自主蔓延速度提升4000%!】
我冲向蓝雪花所在的核心区,只见那株小小的植物根部,正不断射出银白色的细丝,如活蛇般钻入月壤,在黑暗中织成一张发光的神经网。
它们不依赖营养液,不靠人工诱导,完全是自发扩张!
而更让我头皮炸裂的是——
我抬起右臂。
绿色光脉正剧烈跳动,每一次脉冲,都精准对应着一条新延伸的菌丝轨迹。
它不再是被动记录,而是在引导,在共鸣!
我猛地意识到:我不是在操控它。
我是它的一部分。
就在这一刻,远处,极远的月壳深处——
一声低吼传来。
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震荡月壤,像是亿万吨沙暴掠过幽深峡谷,带着古老、冰冷、不容置疑的意志。
轰隆……
耕带边缘,一圈土壤无声无息地灰化、碳化,原本刚萌发的几缕嫩芽瞬间化为飞灰。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它醒了。
荒原之息,睁开了眼。
喜欢我在月宫娶了嫦娥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我在月宫娶了嫦娥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