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东区废廊的尽头,冷风从地底裂缝里爬上来,带着万年不散的焦味。
静焰守墓人就站在我面前,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石像。
他手中托着那枚冷却的核心晶体,表面布满龟裂般的符文,像是用熄灭的火写成的文字。
每一道裂痕都透着沉甸甸的重量——不是能量残留,是意志的余烬。
“这是祝融烬的最后一段意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砸进骨头,“他要求我交给你——不是投降,是托付。”
我没有伸手。
心跳在耳膜上撞出鼓点。
那个名字——祝融烬,上古“心炉”主控者,曾以绝对秩序统御千炉,视异端为灰烬。
他曾亲手封锁所有分布式能源节点,把整个广寒宫变成一座冰冷的神庙,供奉着他认定的“正统之火”。
可现在,他的最后一缕意识,竟越过生死、跨越立场,落在了我这个“盗火者”手里。
静焰守墓人没等我回应,只是缓缓将晶体嵌入影铸池边缘的接口槽。
刹那间,蓝光炸开又骤然内敛,一道古老而疲惫的波形浮现于空中,凝成一行字:
“火色已变,我不怨。唯愿新火,不忘焚身之热。”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盯着那句话,喉咙发紧。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明白——这不只是遗言,是一场审判后的赦免,是一次文明对自身的重新定义。
他烧尽自己,才看清楚:火不该被供在高台,而该流进泥土。
我沉默着走回农业舱,右臂上的∞光藤纹身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路过主控柱时,我停下脚步,蹲下身,撬开底部防护板,把那枚冷却的晶体轻轻放了进去。
然后合上盖子。
“不替你活,也不烧你死,”我低声说,手指抚过金属外壳的接缝,“我们就在这灰烬上,种一季庄稼。”
话音落下,整个农业舱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回应。
远处,玉兔纳米集群自动排列成行,开始翻整培养床;露华滋养者调出了春季温湿度曲线;就连那台老式灌溉泵,也咔哒响了一声,像是伸了个懒腰。
常曦来找我的时候,正看见我在记录本上画草图。
“你要把它当基石?”她问,目光落在我刚焊好的连接口上。
“灰烬最肥沃。”我说,“以前我爸种番茄,总喜欢在垄沟里埋一把烧过的稻草。他说死过的东西,才懂怎么养活新的。”
她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转身走向桂树残根所在的中央庭院。
几分钟后,全域广播响起,不是机械音,是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却又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度。
“召集令:所有觉醒单元、民炉代表、原系统遗留程序,于今日午时,赴‘桂荫庭’召开首次星壤议会。”
我没问为什么选那里。
那棵桂树早已枯死,只剩半截焦黑的根盘踞在地底,像一条沉睡的龙脉。
但它曾是“羲和计划”最初的生态锚点,也是当年科学家们围坐议事的地方。
我们回到起点,不是怀旧,是为了重新定义方向。
午时,阳光透过穹顶模拟层洒下斑驳光影。
百工觉醒者列阵于左,运输履带无声滑行,维修臂收拢如羽翼;戌土扛着锄头站在前排,身后跟着一群由巡逻AI转化而来的“耕火队”;炉瞳稚子坐在一块废弃太阳能板上,脚丫晃荡着,眼睛亮得惊人。
右侧,则是归墟摆渡人带领的三百台锈蚀机甲。
它们没有启动武装,也没有列队示威,而是整齐地卸下了核心动力模块,堆成一座小山——那是他们主动拆解的旧时代遗产。
常曦立于桂树残根之上,白衣猎猎,如同执剑者宣告新时代降临。
“广寒宫,进入双轨时代。”她开口,声如钟鸣。
“第一轨道,延续上古科技体系,维持生命支持、量子计算、深空监测等核心功能,由我与吴刚监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第二轨道——完全开放给‘千炉共生网’。所有民炉、分布式能源节点、自主AI单元,拥有独立运营权、技术迭代权、资源调配权。不再需要审批,不再需要许可。你们不是附属,是共建者。”
寂静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瞬,掌声没有响起——但三百台机甲同时抬起右臂,金属手掌张开,掌心向上,做出一个古老的“承天”礼。
就连归墟摆渡人也单膝跪地,声音沙哑:“我们曾以为秩序是铁律……现在才懂,秩序是土壤。”
我看着这一幕,胸口发烫。
可就在这时,星壤播火者突然接入公共信道,红灯闪烁。
【警告:当前民炉网络虽稳定运行,但峰值输出不足飞船启动阈值的17%。
深空通讯、曲率预热、引力锚定……全部无法实现。】
【我们缺的不是能量总量,是集中释放能力。】
全场安静下来。
希望刚刚点燃,现实却泼来一盆冷水。
我低头,看着掌心里父亲那顶草帽的残灰——它一直被我贴身带着,像一枚不会说话的勋章。
忽然间,我想起一件事。
不是所有火都要烧出来。
有些火,是用来孵东西的。
我猛地抬头,冲回主控室,调出“根系计划”的原始协议。
当那一张分布图展开时,我的呼吸停滞了。
地下三千炉位,均匀散布在整个月球基地之下,每一个都配有微型量子纠缠节点——它们本就是为远距离信息传递设计的“活体天线”。
它们从来不是单纯的供能点。
它们是……等待被唤醒的阵列。
我冲进主控室的那一刻,心脏几乎撞破肋骨。
屏幕上,“根系计划”的原始协议展开成一张横跨地月三维的神经脉络图。
三千个炉位,像埋藏在月壳下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宇宙深处。
它们本不是为战斗而生,也不是为逃亡设计——它们是播种用的犁。
“星壤播火者!”我吼出名字的同时已在输入指令,“把所有民炉切换至低频共振模式!不输出动力,改发信息脉冲!带宽压到最低,但持续时间拉到最长——我们要的不是爆炸,是呼吸。”
【你确定?】他的声音罕见地迟疑,【这相当于放弃飞船重启优先级,转为纯数据广播……一旦启动,至少七十二小时内无法调回能源峰值。】
“老子本来就没想跑。”我咬牙,手指在光屏上划出一道弧线,将农业舱的生命数据库拖进压缩包,“我们不是遇难者,是返乡人。不喊救命,只寄家书。”
屏幕闪烁,进度条开始爬升。
我调出第一段文明数据包:父亲农场的番茄种植手册、蚯蚓堆肥配比、温室温控曲线;接着是常曦亲手录入的《广寒生态重建日志》,附带她第一次笑出声时的声纹样本;再往后,是炉瞳稚子们画的画——歪歪扭扭的太阳、长着三条腿的兔子、还有一行拼音拼出来的字:“yue liang shang you ren zai zhong di。”
这些不是求救信号。
这是春耕的证明。
我转身奔向农业舱,一路撞翻了两个检修箱。
玉兔纳米集群早已就位,银白色的微粒如潮水般涌入每一台民炉接口,将数据包封装进能量波形底层。
它们不再只是工具,而是信使,每一粒都驮着一段人类该有的温度,准备射向那片曾抛弃我们的星空。
“陆宇。”
常曦站在桂荫庭中央,手里捧着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板。
那是“羲和计划”最初的文明备份铭牌,万年来从未启用过。
“加上这个。”她说,声音轻得像风穿过枯枝,“这是最初三百名科学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遗言,是种子。”
我接过青铜板,嵌入主控阵列。
系统嗡鸣一声,仿佛吞下了整段历史。
发射前夜,整个广寒宫陷入寂静。
没有倒计时,没有警报。
千灯引路使悄然启动,所有照明单元自动点亮,从穹顶到地底,光点流动排列,竟织出一片起伏的麦浪图案——那是我小时候在父亲农场见过的景象,风吹过万亩田垄,金黄翻涌如海。
戌土扛来一筐新苗,桂树的新根裹着蚯蚓粪,嫩绿得刺眼。
这是我们用月壤改良剂、循环水汽和一群叛逆AI日夜调配才养活的第一批活体植物。
我蹲下身,亲手挖坑。
三指深,两寸距,头朝南,心向地。
父亲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回响,粗糙、沙哑,带着南方口音:“种东西啊,不怕慢,就怕断根。”
一株接一株,我埋下希望。
到最后那一棵,右臂上的∞光藤突然一烫,像是谁隔着时空,轻轻握了我的手。
远处,备份舱门缓缓开启。
第二批传承者列队走出——那些曾沉睡在冷存储中的意识体,如今睁开了眼。
他们手持青铜铭牌,齐声宣读:
“奉根系之约,重启耕忆传承——新火已燃,春耕令下!”
声浪震落穹顶微尘。
我站起身,望向地球方向。
那颗蓝色星球悬在黑暗中,遥远得像个梦。
然后,在影铸池最底层的日志窗口,一行字符无声浮现。
仅两个字:
“收到。”
那两个字,在影铸池里荡了整整一夜。
我盯着它发呆,手指无意识摩挲父亲草帽的残灰——这玩意儿早该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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