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翼收敛，那双由无数血色丝线编织的诡异翅膀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消散于背后。他降落在飞舟下方那片尚且保留着一丝生机的草地上，仰头望着这艘悬浮于空中的庞然巨物，愈发感受到其散发出的巍峨气势与精妙绝伦。玉石与金属混合的船体在黯淡的天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那些铭刻的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维系着这违背常理的悬停。
张玄陵早已静立等候，灰白道袍在微风中轻拂，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见他带着昏睡的玄墨和那枚残破的土元素核心落下，目光在其背后的翅膀消散处略微停留了一瞬，却并未多问，只是微微颔首：“随我来。”
说罢，张玄陵袖袍轻拂，一道柔和的清光自飞舟底部垂落，化作一道光梯，稳稳地连接地面。他迈步而上，步伐从容，仿佛踏着无形的阶梯。他深吸一口气，抱紧怀中的玄墨，握紧掌心的元素核心，紧随其后。
踏入飞舟内部的瞬间，仿佛穿越了某种无形的界限。外界的死寂、荒芜与血腥气息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明亮、甚至可以说是……喧闹的生机。
首先冲击感官的是浓郁而纯净的灵气，比之外界稀薄而混乱的天地能量，这里的气息温顺而充沛，呼吸间都感到精神一振，连灵魂深处的隐痛似乎都舒缓了些许。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景象，更是让他这个来自现代、又历经了蛮荒血腥的灵魂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飞舟内部的空间远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广阔，显然运用了极其高深的空间拓展技术。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暖白色玉石地板，其上流转着淡淡的能量纹路。穹顶高悬，雕琢着日月星辰、仙鹤祥云的图案，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数人合抱的朱红色梁柱撑起层层叠叠的阁楼，飞檐斗拱，雕栏玉砌，极尽精巧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混合着灵茶、丹药以及各种奇珍异宝散发出的独特气息。
而最让他感到不适应的，是那人头攒动的景象。
宽敞的主廊道两侧，是一个个精心布置的摊位和店铺，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法器丹药、典籍卷轴……琳琅满目，灵光闪烁。穿着各异的人们穿梭其间，有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修士，有披甲佩剑、气息彪悍的武者，有穿着华贵锦袍、珠光宝气的商人，甚至还有一些奇装异服、明显非人种族的智慧生物。讨价还价声、议论声、好友相遇的寒暄声……交织成一片充满活力的喧嚣，与他刚刚离开的那片绝对死寂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他抱着昏睡的玄墨，握着残破的核心，站在这片富丽堂皇与喧嚣鼎沸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一个误入繁华盛宴的乞丐，周身还带着未曾散尽的血腥与死气，引来不少或好奇、或审视、或略带嫌恶的目光。
张玄陵对他的窘迫恍若未觉，径直带着他穿过熙攘的主廊道，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偏厅。这里有几个穿着统一制式、袖口绣有“秀山”云纹字样的人员等候着，见到张玄陵，纷纷恭敬行礼。
“主管。”
张玄陵微微点头，语气平淡地吩咐道：“目标地点，绿爪部落及血瞳豺狼人部落旧址。清理所有有价值的战利品，包括但不限于：矿物、武器、祭器、文献、以及……生物遗骸。按标准流程进行回收、分类、初步评估。”
他的指令清晰、简洁，不带任何情感，仿佛在安排一次寻常的物资采集。
“是！”工作人员齐声应道，没有任何疑问或迟疑，立刻行动起来，效率高得惊人。显然，他们对处理这类“战后清理”业务早已驾轻就熟。
吩咐完毕，张玄陵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有些无所适从的他，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随口提道：“对了，三层甲板，‘多宝阁’正在举办一场小型拍卖会。拍品主要是一些从碎脊山脉周边收集来的……土着智慧生物的相关物品，或许有些意思。你若无事，可以去看看，打发下时间。”
碎脊山脉土着智慧生物？拍卖会？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标，想起了那片广袤而危险的山脉。或许，那里能找到一些关于灵魂反噬的线索？或者，仅仅是了解一下那片区域的情报也是好的。
但他随即露出一丝苦涩，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身无分文。”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示意自己连最基础的竞价资格都没有。
然而，张玄陵闻言，却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较为明显的笑容。那笑容并非嘲讽，而是一种带着商人式精明的莞尔。
“身无分文？”张玄陵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小友，你未免太过看轻自己了。”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继续说道：“你与本商会签订的，是关于两个完整部落所有遗留物的整体收购协议。虽然作价仅为评估价值的两成，但你要知道，即便是这两成，其总额也绝非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其中可能包含的一些特殊材料、古老传承器物，乃至那些……经过处理的‘生物质材料’，在某些特定市场可是相当抢手。”
张玄陵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飞舟的甲板，看到下方正在紧张进行清理工作的场景。
“这笔交易的‘预付款’，或者说，你目前在本商会信用体系内的可动用额度，足以让你在下面那种层次的拍卖会上，轻松拍下数件不错的物品了。”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现在的‘身价’，想拍下几件感兴趣的东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番话，如同另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身价？
信用额度？
轻松拍下数件物品？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张玄陵那平静无波的脸，又环顾了一下周围这富丽堂皇、人流如织的飞舟内部。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久前，他还是一个在疯狂与毁灭边缘挣扎、一无所有的流浪者，脚下是尸山血海，手中空无一物。而现在，在这艘通往希望之地的飞舟上，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拥有着不明但显然不菲“信用额度”的……潜在买家？
这身份的剧烈转换，这价值的诡异认定，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那场血腥的屠杀与掠夺，最终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转化为了他此刻站在这里的“资本”。
张玄陵不再多言，对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似乎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他独自站在偏厅入口，怀中抱着昏睡的玄墨，手中握着残破的岩卫核心，脑海中回荡着张玄陵的话语。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朝着通往三层甲板的旋梯走去。
贫穷与富有的界限，在此刻变得如此模糊。他带着一身血腥与死寂换来的“财富”，走向那未知的拍卖会，走向另一个充满诱惑与未知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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