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守备府后,沈言并未直接返回住处,而是以熟悉城防布局为由,在磐石镇的街巷间看似随意地踱步。
他神情专注,目光不时扫过城墙垛口、哨塔位置,俨然一副尽职巡查的模样。
然而,他的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尤其是可能来自苏清月耳目的窥探。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靠近镇墙根的马料仓库附近时,沈言借着检查草料堆的掩护,目光飞快地扫过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用碎石摆出的特定标记。
沈言心中稍定,放缓脚步,假装整理马鞍,在一个堆满草料的角落旁停了下来。
几乎就在他停下的同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衫、头戴破旧毡帽,仿佛正在清理马厩的老者,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正是福伯。
他手中拿着草叉,动作自然地翻动着草料,低声快速说道:
“小主,是老奴。”
沈言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前方的城墙,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
“长话短说。苏清月可能已起疑心。昨日祠堂之行,小秋虽应对得当,但恐难完全消除其疑虑。为稳妥起见,‘金光显现’之事,暂且全部停止。”
福伯手中动作不停,低声道:
“老奴明白。小秋姑娘机敏,回来后已与老奴通过气。她也感觉那位宣慰使大人问话的方式,暗藏机锋。”
“嗯,”
沈言微微颔首:
“之前让你和小秋反复调试的那些角度和位置,可都最终确定并记牢了?”
福伯立刻答道:
“小主放心,所有角度和反射点位,均已反复验证,效果最佳的几个组合都已固定下来,老奴和小秋姑娘都烂熟于心。随时可以再次启用,保证分毫不差。”
“很好。”
沈言心中稍安,继续部署。
“‘显圣’步骤既已暂停,重点便转向第二步,‘实物显现’的筹备必须加快,但更要隐秘,绝不可在房舍附近留下任何痕迹。告诉小秋,近日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守灵,尽量减少外出,更不要与任何陌生人接触。苏清月很可能已派人暗中监视祠堂一带。”
“老奴记下了。会叮嘱小秋姑娘万分小心。”
福伯郑重应道。
沈言沉吟一瞬,语气变得更为凝重:
“福伯,苏清月此人,聪慧远超常人,且其对北境、对军务的了解极深。她对于‘四皇子’的态度,是敌是友,目前难以判断。若她仅是好奇探查,尚可周旋;若她……存心阻碍,”
沈言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为了大计,或许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令其暂时‘无暇他顾’。”
福伯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低声道:
“小主的意思是……”
“未到万不得已,不会行此下策。”
沈言打断了他,语气恢复平静。
“眼下首要之事,是确保你和她的安全,以及计划的根基不被动摇。我这边,苏清月定然也会多加留意,日后联络,需更加谨慎。若非紧急,尽量通过死信箱传递消息,减少直接会面。”
“是,小主放心,老奴晓得轻重。”
福伯心中凛然,知道小主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去吧,一切小心。”
沈言最后叮嘱了一句,随即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只是短暂停留检查了一下草料。
福伯则继续埋头清理马厩,直到沈言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才缓缓直起身,望着小主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决绝。
沈言走在回守备府的路上,面色平静如常,心中却波澜起伏。
苏清月的存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计划中的潜在风险,也逼迫他必须更加缜密,更加果决。
回到守备府。
沈言刚踏入守备府大门,便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卫兵们神色肃穆,脚步匆匆。
他心中一动,立刻加快步伐走向议事大厅。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语气中充满了焦虑和不解。
沈言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
大厅内,气氛凝重。
宣慰使苏清月端坐主位左侧,面色沉静,但眼神锐利。
守备校尉韩青站在大厅中央的沙盘前,眉头紧锁。
他麾下的两名副校尉(包括昨日引路的张副校尉)以及镇上的几位文职主簿、粮秣官等要员分列两侧,个个神情严肃。
“沈参军回来了!”
韩青看到沈言,立刻招呼道:
“快请过来!前线刚刚传来紧急军情!”
沈言快步上前,对苏清月微微躬身行礼,然后看向韩青:
“韩校尉,出了何事?”
韩青指着沙盘上代表雪狼国大军的位置,语气沉重:
“最新军报!雪狼国二十万大军,已于两日前开拔,前锋已推进至距我镇北雄关、血刃关不足十里之处安营扎寨!靖远侯爷已亲临扣天门坐镇!”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二十万大军压境十里?这……这是要全面开战了吗?”
一位主管粮草的主簿声音发颤。
“推进十里便停下?还安营扎寨?这狼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副校尉性子急,忍不住嚷道:
“要打就打,摆出这副阵势,是想吓唬人吗?”
另一位姓李的副校尉相对沉稳些,沉吟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大军压境却围而不攻,更像是在施压,牵制侯爷的主力,使其不敢妄动。”
韩青点头,忧心忡忡:
“李副校尉所言有理。侯爷主力被牢牢吸在两大雄关之间,我军战略机动性大减。若是此时,敌军另遣奇兵,偷袭我后方薄弱之处……”
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沙盘上代表磐石镇的位置。
苏清月一直静静听着,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清冷:
“雪狼国此举,绝非虚张声势。其国师兀赤老谋深算,必有所图。大军对峙是阳谋,真正的杀招,恐怕就藏在这僵持之下。”
厅内众人闻言,心情更加沉重。
磐石镇囤积着北境近半粮草,若真有失,前线大军将不战自溃!
就在这时,沈言上前一步,靠近沙盘,目光紧紧盯着雪狼国大军的位置,问出了几个关键问题:
“韩校尉,军报可有提及,敌军在推进和扎营过程中,我军斥候是否发现其有分兵迹象?哪怕是小股部队的异常调动?另外,敌军游骑的活动范围是否异常扩大?尤其是针对那些并非主要关隘、以及可能存在隐秘通道的方向?”
韩青被问得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答道:
“斥候回报,敌军大队人马行动整齐,并未见明显分兵。游骑活动……确实比以往频繁,范围也更广,主要围绕两大关隘正面和侧翼进行侦查挑衅。至于隐秘通道……”
他看向沙盘上几处险要山地。
“那些地方本就难以侦查,目前尚未有异常发现。”
沈言听完,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沉思。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目光深邃,仿佛在快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大军压境十里即止,看似威慑,实为枷锁。
斥候未发现大规模分兵,但小股精锐的渗透完全可以避开侦查。
游骑活动范围扩大,既是施压,也可能是在为某些行动清理视线或制造混乱。
隐秘通道……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苏清月一直留意着沈言,见他如此神态,心中微动。
她看得出,沈言是在进行冷静的战略分析。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沈公子,看你沉思良久,可是对此局有何见解?”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沈言身上。
沈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苏清月,又扫了一眼韩青等人,开口道:
“回苏小姐,韩校尉。在下以为,雪狼国大军压境十里即止,摆出长期对峙的架势,其目的绝非仅仅是牵制或威慑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幌子,一个吸引我们所有注意力的‘明棋’。”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雪狼国大军与磐石镇之间的广阔区域:
“正面强攻雄关,代价巨大,兀赤不会做此不智之举。他的真正目标,极有可能是绕过正面防线,直插我后方软肋!而粮草重地,便是最诱人的目标。大军对峙,正是为了掩护其真正执行致命一击的‘暗棋’——那些我们尚未察觉的小股精锐,可能已经利用我们注意力被吸引的时机,通过隐秘路径,向磐石镇或者其他要害之地渗透而来!”
沈言的分析,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厅内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众人脸色骤变,若真如此,北境已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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