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古井无波,但深处却隐藏着冰冷的决断。
他必须试探,必须确认。
他悄无声息地返回临时营地,如同鬼魅般避开巡逻的兵士,回到了民夫居住的简陋帐篷。
福伯假装熟睡,但沈言能感觉到,在他进来的瞬间,福伯的呼吸有极其细微的变化——老仆一直在等他。
沈言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如同往常一样,躺到自己的铺位上,闭目假寐。
帐篷内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直到后半夜,万籁俱寂,沈言才突然翻身坐起,动作轻捷,目光如电,直射向福伯的方向。
福伯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主仆二人的目光瞬间碰撞在一起。
“福伯,”沈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冰冷的审视。
“黑风峡那些黑衣人……你可知他们的来历?”
他没有直接质问,而是抛出了一个相关的问题,观察福伯最本能的反应。
福伯闻言,脸上露出真切的不解和担忧,挣扎着坐起身,低声道:“小主,老奴不知。那伙人出现得蹊跷,身手了得,不像寻常江湖人,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中好手或者死士。老奴也一直在琢磨他们的来路。”
沈言紧紧盯着福伯的眼睛,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看不出丝毫心虚或闪烁。
“哦?”沈言语气平淡,却步步紧逼。
“那他们为何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又恰好帮了我们?难道真是路见不平?”
福伯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老奴也想不通。或许……是安国公府派来的?苏小姐知道小主您在队伍里,暗中派人保护?”
沈言沉默了片刻,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福伯,本王假死之事,除了你和小秋,可还有……第三人知晓?”
这句话问得极其直接,如同匕首般刺出!
沈言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定了福伯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福伯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老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写满了震惊、委屈!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铺位上,因为激动,声音都在发抖:
“小主!您……您何出此言?!老奴对天发誓!此事关乎殿下性命,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敢泄露半分!小秋那丫头虽然胆小,但对殿下忠心耿耿,更不可能做出此等背主之事!若有半句虚言,叫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情绪激动,老泪纵横,磕头不止,那反应完全不似作伪,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怀疑后的锥心之痛。
沈言看着跪地发誓的福伯,心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福伯的反应是真实的,那种委屈和愤怒装不出来。
而且,如果福伯真是内奸,他完全有更多机会直接下手,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他伸手扶起福伯,语气缓和了些:“福伯请起,本王并非疑你,只是此事太过蹊跷,不得不谨慎。或许……真如你所言,是安国公府,或者另有其人,一直在暗中窥视。”
他安抚了福伯,但内心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
福伯的嫌疑降低了,但那个“第三人”的阴影,却更加浓重地笼罩下来。
那个隐藏在幕后,洞悉一切,并能驱使神秘黑衣人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撕开这重重迷雾,将命运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眼下,利用好“北境王”这个身份,在黑风峡“遇刺”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博取边关将士的同情与支持,是他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信任出现了裂痕,但前路,仍需这仅有的忠仆相伴。
沈言躺回铺位,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京城,东宫。
昔日歌舞升平、门庭若市的太子东宫,如今却笼罩在一片死寂而压抑的氛围中。
宫人们行走时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触怒了那位日渐阴鸷暴躁的太子殿下。
寝殿内,一片狼藉。
珍贵的瓷器碎片、撕碎的书籍奏章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戾气。
太子萧璨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地瘫坐在一片废墟之中,手中还死死攥着一个空了的酒壶。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将酒壶砸向墙壁,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黑风峡……黑风峡都能失手!王坤那个蠢货!孤给了他那么多死士!连一具棺材都毁不掉!!”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黑风峡失败的消息传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仅意味着他毁灭“北境王”象征的计划彻底破产,更意味着他派死士刺杀兄弟的罪名,几乎被坐实!
虽然目前还没有铁证直接指到他头上,但朝野上下,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更可怕的是,父皇派出的秘密核查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已经在兵部和几个边镇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几条关于军械异常调动的线索,隐隐约约都指向了他暗中掌控的几个关键节点。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一旦军械案彻底爆发,那就是万劫不复!
“安国公!苏擎天老贼!!”太子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怨毒。
“还有老二!老三!你们都想我死!都想把我拉下马!!”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疯狂的笑容:“想我死?没那么容易!孤是太子!是国之储君!这江山,本该就是孤的!!”
一个极端而疯狂的计划,在他被酒精和绝望侵蚀的大脑中逐渐成形。
既然常规手段已经无法挽回败局,既然所有人都要逼他,那就别怪他鱼死网破!
“来人!”他嘶哑着嗓子吼道。
一名心腹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殿下……”
太子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命令:“去!给孤把‘影煞’的统领叫来!立刻!马上!”
“影煞”,是太子暗中培养的最为核心、也最为隐秘的一支力量,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绝对忠诚、精通暗杀和破坏的死士中的死士,是他最后的底牌。
平日里绝不会轻易动用,但此刻,太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心腹太监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多问,连忙退了出去。
不久,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主人。”
太子盯着他,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孤要你去做几件事。”
“第一,想办法,让那个负责核查军械案的御史……闭嘴!永远闭嘴!做得干净点,要像……意外!”
他要掐断调查的线索,哪怕只能拖延一点时间。
“第二,”太子的声音更加阴冷。
“给孤盯紧安国公府!特别是苏清月!找个机会……制造点‘意外’,不必取她性命,但要让她……吃点苦头!最好是能让安国公那老贼方寸大乱的那种!”
他要报复,要震慑,要让安国公知道跟他作对的下场!
“第三,”太子的眼神变得无比疯狂和决绝。
“启动‘惊蛰’计划!让我们的人,开始秘密向京城周边集结!随时待命!”
“惊蛰”计划!那是太子准备在万不得已时,发动宫变,强行登基的最终方案!
心腹黑影闻言,身体也是微微一震,但依旧沉声道:“是!属下明白!”
“去吧!”太子挥挥手,脸上露出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意。
“既然他们不让孤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这京城……这天下……要么是孤的,要么……大家一起完蛋!”
黑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黑暗之中。
太子独自站在空荡而凌乱的大殿中央,发出一阵夜枭般刺耳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绝望、疯狂和一种毁灭一切的快感。
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走入绝境的困兽,准备用最极端、最血腥的方式,进行最后的挣扎。
京城的天空,因为太子的疯狂,变得更加乌云密布,一场真正的血雨腥风,似乎即将来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那位远在北境的“已死”皇子,此刻正站在镇北关的城墙上,迎接着属于他的命运转折,对京城即将爆发的这场巨大风暴,尚且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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