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发改委的“水”，比国企更深的利益江湖
省发改委的大楼，在江东省的权力版图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不像省委大院那样戒备森严，也不像省府大楼那样人来人往，它只是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显得格外肃穆。
夕阳的余晖将大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林默的身上。他提着那包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腊肠，另一只手拎着公文包，站在大楼前的台阶下，抬头仰望着那块烫金的“江东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的牌子。
在江钢，他面对的是看得见的敌人，是真刀真枪的搏杀。而这里，他能感觉到，每一扇紧闭的窗户背后，都可能有一双眼睛在审视；每一阵穿堂而过的风里，都夹杂着利益与权谋的味道。
门口的武警只是扫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能走进这栋大楼的人，非富即贵，或者，是手握着能撬动万亿资本的文件。
林默走进一楼大厅，一股混合着中央空调冷气与高级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与政研室那股陈旧的墨水味截然不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来往人群匆忙而沉稳的脚步。没有人高声喧哗，每个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精密零件，在各自的轨道上高效运转。
他走到前台，一位穿着得体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抬起头，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我找丁学森主任。”林默说道。
女孩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里多了一丝审慎。丁学森，发改委的一把手，不是谁都能见的。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林默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我是新来报到的副主任，林默。”
“新来的……副主任？”女孩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一瞬，目光飞快地从林默年轻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手里那包格格不入的腊肠上，眼神里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
发改委新来一位副主任的传闻，下午已经在内部传开了，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朴素的年轻人。
她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收起了惊讶，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许多：“原来是林副主任，您好您好！我马上帮您联系丁主任的秘书。”
她拿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挂断后，对着林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副主任，丁主任在办公室，他的秘书马上下来接您。”
片刻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林默面前，伸出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林副主任吧？我是丁主任的秘书，我叫孙涛。欢迎您来发改委！”
“孙秘书，你好。”林默与他握了握手。
孙涛的目光同样在林默手里的腊肠上停留了零点五秒，但他掩饰得很好，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笑着引路：“丁主任正在等您，这边请。”
电梯平稳上行，数字在红色液晶屏上跳动。孙涛站在林默身侧，看似随意地闲聊着：“林副主任在江钢的事迹，我们可都听说了，真是年轻有为，让我们这些人都自愧不如啊。”
林默笑了笑：“都是运气好，赶上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孙涛滴水不漏地接话。
叮。
电梯门开，是一条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丁学森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深处，一扇厚重的红木门。
孙涛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请进。”
他推开门，侧身让林默先进。
办公室很大，可以用阔气来形容。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和文件汇编。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堆放得井井有条，桌角摆着国旗和党旗，一切都显得那么规整、威严。
一个头发微白，面色红润，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他绕过办公桌，大步向林默走来。
“哎呀，林默同志！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他就是发改委主任，丁学森。
他的热情，比孙涛要浓烈十倍，仿佛见到的不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下属，而是一个失散多年的子侄。他紧紧握住林默的手，用力摇了摇，眼神里满是欣赏。
“我在江钢的老同学，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把你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说你是文曲星下凡，点石成金啊！今天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丁学森的笑声很爽朗，充满了感染力。
林默的脑海里，【情绪剧本】的面板，却在这一片热情洋溢中，悄然浮现。
【目标：丁学森】
【当前情绪：热情（表象）、审视、提防、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划清界限。】
【内心诉求：维持表面和谐，摸清这个“空降兵”的底细和来路，确保其不会扰乱现有权力格局。】
林默心中一片了然。
这就是官场里的“笑面虎”。他的热情是铠甲，也是武器，能让你放下戒备，也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划定的圈子隔绝在外。
“丁主任，您过奖了。”林默谦虚地回应，同时将那包腊肠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刚从江钢那边过来，厂里老师傅送的，一点土特产，不成敬意。”
这个举动，让丁学森和旁边的孙涛都愣了一下。
在发改委主任的办公室里，送礼的人多了去了，但送一包用报纸裹着的腊肠，这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丁学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比刚才更响亮了：“哈哈哈哈！好！好啊！我就喜欢这种带着烟火气的东西！这说明我们林默同志，心里装着基层，装着工人同志嘛！比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强一百倍！”
他嘴上这么说，【情绪剧本】里的【提防】浓度，却悄然上升了两个百分点。
显然，在他看来，林默这个举动，要么是真傻，不懂规矩；要么就是故意为之，是一种示威，表明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小孙，”丁学森转向秘书，“去，把我那罐最好的猴魁拿出来，给林默同志泡一杯！以后林默同志就是我们发改委的领导班子成员了，要用最好的茶招待！”
孙涛应声而去。
丁学森热情地拉着林默在沙发上坐下，开始询问他在江钢的工作，言语间关怀备至，仿佛一个悉心指导后辈的老领导。他绝口不提林默在发改委具体分管什么工作，也不提任何实质性的问题，只是天南海北地聊着，从江东省的经济形势，聊到国家最新的政策动向，渊博的知识和开阔的视野展露无遗。
这是一场看似热情，实则滴水不漏的试探。
林默应对自如，丁学森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卑不亢，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一句。
一杯茶喝完，丁学森看了看手表，笑道：“你看我，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你的办公室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我隔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工作上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过来交流。”
他站起身，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小孙会带你过去。明天上午，我们开个党组会，一方面是欢迎你，另一方面，也让你尽快熟悉一下委里的工作。不要有压力，年轻人，初来乍到，先看，先听，先熟悉情况。”
这最后一句“先看，先听，先熟悉情况”，才是他今天真正想说的话。
这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也是一种温和的警告：这里的水很深，规矩很多，别急着伸手，更别急着搅局。
“我明白，谢谢丁主任关心。”林默点点头。
孙涛领着林默走出主任办公室，来到了隔壁。
办公室同样不小，打扫得一尘不染，但除了崭新的办公桌椅和一部电话，就再无他物，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
“林副主任，您的办公室秘书，委里会尽快给您安排。这几天有什么事，您可以直接找我。”孙涛的语气依旧客气，但那份客气里，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
“好的，麻烦你了，孙秘书。”
送走孙涛，林默关上了门，将自己与走廊里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和城市的万家灯火。
发改委，这个江东省的权力中枢，今天终于向他掀开了面纱的一角。
一个热情又疏远的欢迎，一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主任，一个即将到来的、名为“欢迎”，实为“下马威”的党组会。
这里的江湖，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是看不见的暗流。
林默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转过身，看着空旷的办公室，目光最后落在那部红色的电话机上。
他知道，这部电话，将是他在这片深水江湖里，投下的第一块问路石。
而明天那场党组会，将是他要面对的第一个漩涡。他很清楚，那些盘踞在此多年的副主任们，绝不会轻易接纳一个年仅二十七岁、毫无根基的“上司”。
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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