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冷家新房的玻璃窗就亮起了灯。
灰狼在院里转来转去,老狗缺耳朵上的疤红得发亮——这是它见着喜事时的反应。
冷志军蹲在门槛上刮胡子,刀刃在晨光中闪着寒芒,映出他眼底的血丝——昨儿个一宿没睡踏实。
林杏儿穿着新做的红袄子蹦出来,辫梢上系着金铃铛,娘让你试试新褂子!小丫头片子怀里还抱着小白龙,这雪鹿崽子如今已经能满地跑了,犄角刚冒出个小尖尖。
冷志军刚套上新褂子,院外就传来声。林志明开着边三轮冲进院子,车斗里堆满了红绸子。上海货!这小子跳下车就嚷嚷,我爸托人捎的!他今天穿了身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抹得油光水亮,活像要去当新郎官。
正忙活着,胡炮爷拎着杆老猎枪来了。老爷子今天格外精神,羊皮袄换成了崭新的黑呢子,腰带上别着三根五彩野鸡翎。小子,他把冷志军拽到厢房后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拿着。
包里是把锃亮的猎刀,刀柄上缠着金丝,鞘上刻着百年好合老物件了,胡炮爷摩挲着刀鞘,我爹传我的,现在传你。
新房内外挤满了人。赵寡妇领着妇女们贴窗花,老支书带着爷们儿们支桌子。林秀花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大铁锅里炖着整只狍子,香气飘出二里地。
军子!冷潜从人堆里挤出来,手里捧着个红布包,给你。老爷子眼圈有点红,你爷传我的,现在传你。
布包里是把铜钥匙,已经磨得发亮。冷志军认出来了,这是老房西屋的钥匙——那屋里放着祖传的猎具和山货。
日上三竿时,屯口传来鞭炮声。孩子们一窝蜂跑去瞧,边跑边喊:新娘子来喽!嗖地窜出去,老狗边跑边叫,缺耳朵上的疤红得像抹了朱砂。
胡安娜是坐着马车来的。拉车的是匹枣红马,脑门上系着朵大红花。姑娘今天穿了件水红色的嫁衣,辫子盘成了髻,鬓角还别着朵绒花——是林杏儿大清早从山上采的。
拦门!拦门!半大小子们起哄。按规矩,新郎得过了娘家人的考验才能接走新娘。胡炮爷今天当考官,老爷子拎着个酒坛子往门口一坐:第一关,喝酒!
冷志军接过海碗一饮而尽,辣得直咧嘴。第二关是认兽踪,胡炮爷在地上撒了几种粪便,要他分清楚。这对老猎人来说太简单了,冷志军连年份都说出来了。
最后一关!胡炮爷突然掏出把猎枪,百步穿杨!
众人哗然。这老虎头牌少说三十斤重,后坐力能震碎肩胛骨。冷志军却笑了,接过枪熟练地装弹上膛。靶子是挂在老榆树上的红绸,风一吹飘忽不定。
枪响的瞬间,红绸应声而落。众人刚要喝彩,那绸子突然在半空展开——上面绣着百年好合,弹孔正好在字中间,分毫不差!
胡炮爷一拍大腿,过关!
新房里外摆满了席面。林场长亲自带着厨子来帮忙,十口大锅同时开火,炖肉的香气勾得人直流口水。小白龙不知何时溜到了席上,正偷啃林志明碗里的萝卜雕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九叩后,胡安娜悄悄往冷志军手里塞了样东西——是那双绣着野鸭子的鞋垫,如今已经磨得发亮。垫着,姑娘红着脸说,走远路不累脚...
酒过三巡,老支书突然敲了敲烟袋锅子:静一静!咱们请新人!
这是东北老规矩,新人得在新炕上走一圈,寓意踏踏实实过日子。冷志军扶着胡安娜上炕,姑娘绣花鞋刚沾炕席,底下突然传来一声——林杏儿这鬼丫头在炕洞里藏了核桃!
胡安娜一个踉跄栽进冷志军怀里,满屋子哄堂大笑。林志明趁机按下录音机,喇叭里传出他提前录好的《百鸟朝凤》。更绝的是小白龙,这小畜生不知何时学会了跳舞,跟着音乐一蹦一跳的,犄角差点把灯笼挑下来。
正热闹着,屯口突然传来马蹄声。邮递员举着封信喊:冷志军!鄂伦春来的信!
信是刘振钢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蜘蛛爬。冷志军当众念道:军子,我跟玉珠...那啥了...她爹说...念到这儿突然卡壳,耳朵红得像烙铁。
念啊!众人起哄。胡安娜抢过信纸,自己看了两眼,乐出声:金老爹说送十张貂皮当贺礼!
满院子又炸开了锅。胡炮爷酸溜溜地撇嘴:老金头这是跟我较劲呢?转身冲屋里喊,丫头!把咱家那对熊掌拿出来!
胡安娜急得直跺脚,那是给您...
给你男人!胡炮爷大手一挥,咱老胡家不输人!
日头偏西时,大部分人都喝趴下了。胡炮爷跟老支书划拳,输了就往对方脸上贴纸条,俩老头现在跟白毛狮王似的。林志明抱着录音机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冷哥...再喝...林杏儿趴在他背上,小脸红扑扑的,辫子上的铃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新房内,冷志军正给胡安娜看梁柁上的木梳。姑娘又惊又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你早就...
早就认定你了。冷志军掏出个银镯子给她戴上,鄂伦春的规矩,银镯配木梳,百年不分窝。
月光透过新安的玻璃窗,在地上画出个明亮的方格。灰狼趴在院当中,老狗缺耳朵上的疤泛着银光。屯口的白桦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对新人祝福。
东厢房里,林秀花和冷潜正在油灯下数礼金。老太太突然抹了把眼睛:老头子,咱儿媳妇那陪嫁...
看见啦。冷潜指了指窗外。月光下,胡安娜陪嫁的那对樟木箱子上,赫然刻着山高水长四个字——正是当年胡炮爷迎亲时,老爷子亲手刻的。
西屋炕上,林杏儿搂着小白龙睡得正香。小丫头梦里还嘟囔:明明哥...别走...录音机里放着没关的磁带,隐约能听见婚礼上的笑声和《百鸟朝凤》的调子。
夜风掠过新房梁头,那把藏在梁柁的木梳轻轻颤动,梳齿间缠绕着两根长发——一根粗硬,一根细软,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像是结成了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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