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北海之畔
海雾轻拢，梦境如暖流包裹周身。
北海熟悉的气息丝丝入扣——咸湿的海风，潮水往复的呼吸，还有那抹令人心安的、独属于“他”的冷冽清香。
就在视野尽头，那道刻入骨血的身影背对着她，衣袂在暮色中翻飞，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海天一线的云烟。
“凌归！”
心口猛地抽紧，怡鸢不顾一切地追去。
绵软沙滩却似流沙，任她如何奔跑，那道身影始终在前方摇曳，越来越远，远得像要消散的晨雾。
“夫君！等等我！凌归——！”
呼喊声带着泣音在海天间飘荡，被咸涩的海风撕成碎片，得不到半点回响。
泪水模糊了天光，海风刺得眼眶生疼。
绝望如涨潮的寒流，一寸寸漫过心堤。
“你……你又丢下我了……”
她终于停下踉跄的脚步，望着那彻底空茫的远方，委屈在胸腔里蜷缩成团，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总是这样……总是……”
“阿鸢，”
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戏谑的熟悉嗓音，忽然从耳后根挠了过来，惊破了满心凄惶，“可是又在偷偷数落为夫的不是？”
怡鸢猝然回首！
浅蓝衣袍被海风勾勒出利落线条，凌归就立在她身后半步之遥，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尾却漾着能将人融化的温柔。
他修长指间，正拈着两串红艳欲滴、糖衣晶莹的冰糖葫芦。
怡鸢怔在原地，目光黏在他含笑的眉眼、微扬的唇角，还有那抹熟悉的红上……移不开眼，也舍不得移。
“看为夫看得这般痴了？”
梦里的凌归笑意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将其中一串递到她眼前。
琥珀色的糖衣在夕照下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
她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串温热的甜蜜。
竹签熟悉的粗糙触感扎着掌心，真实得让她心尖发酸。
明知身在梦中，却甘愿沉沦。
见怡鸢捧着糖葫芦发呆的憨态，凌归眼底笑意满得要溢出来，嗓音里带着诱哄：“夫人尝尝？为夫以北海之名起誓——这次，定然不酸。”
望着他笃定的眼神，她轻轻咬破晶莹糖衣。
酸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眉头还是下意识蹙起了细小的褶皱。
她仰起头，带着些许赌气，些许娇嗔，别过脸去：“哼，骗子，又哄我！”
话音未落，已被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凌归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圈紧，迫使她望进他那双盛着星海的眸子。
“为夫何时骗过你？”
他挑眉，理直气壮。
“分明就是酸的！”
怡鸢嘴硬，在他怀里轻轻挣动，耳根却染上晚霞的颜色。
正当她以为他要继续狡辩时，凌归却突然俯身。
温软的唇精准捕获她的，如蝴蝶掠过花瓣，留下一个短暂却烙印般的轻吻。
怡鸢彻底僵住，脑海空白，只剩唇上残留的、带着冰糖清甜的触感，和震耳欲聋的心跳。
“现在，”
他稍稍退开，鼻尖轻蹭她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嗓音低沉如夜潮，“是不是……变甜了？”
“你……耍赖！”
怡鸢双颊烧透，又羞又恼地瞪他，只能用这三个字掩饰溃不成军的内心。
那点微不足道的酸意，早被这突如其来的甜冲得七零八落。
凌归朗声大笑，牵着她走到临海的礁石旁。
怡鸢乖顺地靠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份暌违已久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落日熔金，将海浪染成流动的火焰。
雪白的海燕掠过翻涌的碧波，翅尖沾着碎金。
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滞，只剩潮声温柔，与彼此交缠的呼吸。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怡鸢的手不自觉地、带着母性的柔婉，轻轻抚上小腹。
几乎同时，一只温暖的大手便覆了上来，坚定地包裹住她的，掌心传递着沉稳的力量。
“夫君，”
她望着海天交界处燃烧的晚霞，眼中漾着对未来的憧憬，声音轻得像梦，“要是……能一直这样，平平淡淡的……该多好啊……”
她仿佛看见无数美好的光景在眼前铺展：
“往后……我们去看江南的烟雨，大漠的孤烟，昆仑的雪，蓬莱的云……尝遍街头巷尾的烟火气，听遍市井人家的悲欢……”
向往的语调里，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埋的遗憾，“那该……多幸福啊……”
此刻，身为“凌归”的许渊，听着枕边人这朴素却遥不可及的向往，心口如被重锤击中！
酸楚、愧疚、无力的痛楚翻江倒海，几乎要撕裂他强装的平静。
他何尝不愿？
作为北海仙君凌归时，那份无拘的炽烈，那份可以毫无保留将她护在羽翼下的纯粹爱意，是他神魂中最本真的渴望。
他多想永远沉溺在这个梦境，只做她一人的夫君，陪她行遍山河，尝尽百味，守着这方寸的安宁。
可是……他是许渊。
九重天阙，神界至尊。
千年宿债未清，三界重担在肩，神魔棋局未终。
他背负着太多，牵绊着太多。
他不能，也无法，仅凭私心去拥抱这触手可及的幸福。
那只会让她再陷万劫不复。
这撕裂的痛，只能被他死死压在心底，化作喉间无声的哽咽。
他微微偏头，看着怡鸢在暖融融的夕晖中靠着自己肩头，呼吸渐匀，睫羽低垂，睡颜恬静如初生婴孩。
海风拂动她颊边青丝，美好得让他心尖发颤。
许渊的目光软成春水，盛满化不开的眷恋。
他轻轻俯身，一个饱含万语千言的吻，如羽毛般，珍重地落在她光洁的额间。
声线压得极低，如最缠绵的耳语，唯有海风能捕捉那字字千钧的诺言与别绪：
“阿鸢……”
“再等等……”
“待尘埃落定……”
“待宿命终局……”
“我便将……”
“只属于阿鸢一人的凌归……”
“完完整整地……还予你。”
潮声依旧温柔地拍打着礁石，夕阳沉入海平线，最后一道余晖为相偎的身影镀上金边，将这一刻的静谧与承诺，永恒镌刻在梦境的天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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