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见他…”
这个念头,如同无尽深渊中唯一的光点,瞬间点燃了慕亦碟即将溃散的意志!丹田内,那枚青翠欲滴的妖丹疯狂旋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仿佛燃烧生命本源!
轰!轰!轰!
一道又一道更加狂暴、蕴含着毁灭气息的劫雷,如同天神的震怒,撕裂铅云,接踵而至!整个山谷被刺目的电光彻底淹没,巨大的岩石在雷霆中崩解成齑粉,参天古木瞬间化为焦炭飞灰。慕亦碟的身影在狂暴的雷海中沉浮、扭曲,渺小如狂风巨浪中随时会倾覆的一叶孤舟。
她的衣衫早已破碎不堪,娇嫩的肌肤上遍布焦黑可怖的裂痕,金色的妖血不断渗出,染红了脚下龟裂焦黑的土地。每一次雷霆贯体的剧痛都让她神魂欲裂,每一次濒临意识湮灭的边缘,那个小男孩清澈执拗的眼神便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识海深处!这执念支撑着她榨干每一丝潜能,发出凄厉不屈的嘶吼,用残破的身躯,悍然迎向那灭顶的洗礼!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流逝了千年。
当最后一道蕴含着寂灭法则、呈现暗金之色的恐怖雷霆,如同审判之矛狠狠劈落,将慕亦碟彻底吞没的瞬间,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煌煌天威,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厚重的铅云裂开,露出妖界那光怪陆离的瑰丽苍穹。
焦土废墟的中心,一个身影缓缓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焦黑的死皮如同蜕去的旧壳,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莹白如玉、散发着新生光泽的肌肤。破碎的衣物被一层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翠色光芒覆盖,光芒流转间,幻化成一件崭新的、绣着精美羽翼暗纹的青色罗裙。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与渡劫前已是云泥之别——纯净、磅礴、带着涅盘重生的勃勃生机与浩瀚威压!
化形成功!她,慕亦碟,终于跨越了生死界限,完成了生命本质的蜕变!
喜悦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便迅速归于沉静。她缓缓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妖界奇异的光线下仿佛透明。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斑斓的天幕,仿佛要洞穿那层隔绝两界的无形壁垒,投向遥远而模糊的人界方向。
山风掠过焦土,吹动她新生如墨染绸缎般的乌黑长发,发丝轻舞飞扬。她静静地伫立在山谷之巅,宛如一尊初生的玉像。清澈的眸子里,沉淀着劫波洗礼后的深邃与坚韧,而那从未熄灭、反而在生死淬炼中愈发炽热的思念,如同永不坠落的星辰。
“白焱砾…”
无声的唇语在风中消散,她的唇角却泛起一丝极淡、却仿佛融化了千年冰雪的温柔弧度,“我活下来了,也更强了…你,可还安好?”
风呜咽着卷起她的裙袂,带着无声的祈愿与跨越生死的执念,飘向那遥不可及的彼岸。妖界的宁静与人界的喧嚣相隔万水千山,却无法阻隔一颗只为再次靠近而燃烧的心。
(二)
为了再次来到白焱砾身边,慕亦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她最好的姐妹,小狐妖唐妧,为了掩护她逃脱魔族追捕,血洒当场,只留下一颗温热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妖丹,成为她身边唯一的陪伴。
后来,在一座破败古寺的风雪之夜,命运给了她一次猝不及防的“重逢”。她再次见到了那个她魂牵梦萦的人——长大了一些的白焱砾。这本该是狂喜的时刻,但眼前的白焱砾却躺在冰冷的雪地里,气息奄奄,半只脚已踏入了冥府之门。而刚刚历劫成功、力量尚未稳固的慕亦碟,面对一个生机将绝的凡人,竟束手无策!
绝望之际,母亲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青鸾一族,身负神鸟血脉,既归羽族,亦属神裔!纵使父亲是妖族,也无法抹去她血脉中流淌的神性!更何况,此刻的她,已是历劫归来的青鸾!
没有丝毫犹豫!慕亦碟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她伸出纤指,点向自己的心口!剜心裂魄般的剧痛中,一片流淌着神性光辉、形似青翎的“心翎”被生生剥离!
她将这蕴含着生命本源的心翎,化作一枝栩栩如生、仿佛带着寒梅幽香的玉簪,颤抖着放入白焱砾冰冷僵硬的手中。
为了增加一丝渺茫的生机,她含泪将那颗属于唐妧的、尚有余温的妖丹,也一同塞了进去!
她本想守着他醒来,亲眼看一线生机如何燎原。然而,远处风雪中传来的、焦急呼唤“白焱砾”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为了不引来凡俗的猜忌与麻烦,她只能将无尽的担忧与期盼深深埋藏,化作一道青影,悄然隐入风雪,消失无踪……
(三)
此刻,站在慕亦碟面前的白焱砾,紧锁的眉头下,那双曾在她记忆中清澈如泉、执拗如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淬毒的厌烦。他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的阴影,声音如同寒冰刮过青石:“喂!和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了?发什么呆!”
慕亦碟猛地从纷乱沉重的思绪中被拽回冰冷的现实——那思绪里有唐妧化作妖丹前最后的微笑,有破庙风雪中他濒死的苍白与冰冷,有她亲手剜出心翎化作梅花簪、连同姐妹最后遗存塞入他掌心的绝望与卑微希冀……这些用血泪和生命换来的沉重过往,在眼前这张写满不耐与厌恶的俊脸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抱…抱歉,”
她慌忙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掩盖住翻涌的情绪,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那颤抖并非全然源于他的斥责,更是对自己竟在此时沉溺于回忆的懊恼与卑微惶恐,“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她生怕这片刻的失神,会让他眼中本就不多的温度彻底冻结成永恒的寒冰。
“哼!”
白焱砾鼻腔里溢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嗤笑,如同冰锥狠狠刺穿慕亦碟的心脏。“谁知道你给那老头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逼我娶你?”
他微微扬起下颌,线条冷硬的下颚线透着倨傲与不屑,眼神如同打量一件碍眼的器物,轻飘飘地扫过她低垂的眉眼,“凭你?也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毒的鞭子,带着倒刺,狠狠抽打在她最柔软的心尖。慕亦碟的心瞬间沉入冰封的深渊,窒息般的冰冷蔓延四肢百骸。然而,一股微弱却倔强的不甘支撑着她,她鼓起残存的勇气,抬起眼,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渺茫的祈求:“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幻梦的泡沫。
“怎么办?”
白焱砾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眼神冰冷如刀,“还能怎么办?我白焱砾此生,绝不会喜欢你半分,更不可能娶你!趁早死了这条痴心妄想!”
他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告诉你,本少爷心里早就有人了!一个你拍马也追不上、永远比不上的人!识相的话,自己滚去退了这门亲事!省得到时候脸面丢尽,追、悔、莫、及!”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扎向她的心窝,要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慕亦碟眼中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几近熄灭。然而,一种近乎悲壮的、深入骨髓的执着死死支撑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与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后悔的。”
对她而言,“后悔”是奢侈的妄想。能站在这里,能看着他,哪怕是被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憎恶着、伤害着,也已是偷来的、用姐妹性命和自身半条命换来的时光。比起那遥不可及、注定无望的“未来”,当下这每一刻的煎熬与屈辱,都是她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刻骨铭心的“珍宝”。
“呵,假惺惺!”
白焱砾似乎被她这份不合时宜的平静彻底激怒,觉得虚伪至极。一股莫名的邪火直冲头顶,他烦躁地狠狠一甩袖袍!那宽大的袖摆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裹挟着发泄般的怒意,毫不留情地、重重地撞在她的肩头!
“啊——!”
慕亦碟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巨力袭来,纤细的身体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芦苇,踉跄着狠狠摔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瞬间炸开的、被彻底碾碎的屈辱和茫然。她低着头,散落的青丝狼狈地遮住了她瞬间惨白的脸和迅速泛红的眼眶。耳边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那三个冰冷的字,如同魔咒——“假惺惺”。
白焱砾的脚步,在她摔倒的瞬间,猛地顿住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抹蜷缩的、微微颤抖的青色身影。一股强烈的、莫名的烦躁,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悸,如同毒藤般毫无预兆地缠上了心脏。几乎是本能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动了一下,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想弯腰,想拂开她凌乱的发丝,想看看她的脸,想将她拉起来……
‘够了!白焱砾!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让她恨你,厌恶你,彻底死心!这总好过…让她心存一丝幻想,将来陷入更深的痛苦深渊!’
他强迫自己这样想,用更冷的意念狠狠掐灭那瞬间的异样,将之归咎于无谓的、廉价的同情。他并不知道,此刻他极力推开、用言语刺得体无完肤的人,正是他踏破铁鞋、在无数个风雪夜里紧攥着那支救了他性命的梅花簪、近乎疯魔般苦苦寻觅的人!命运的嘲弄,在此刻达到了残酷的顶峰。
“哼!”
仿佛为了驱散心中那点不适,也为了掩饰那瞬间的动摇,他带着一股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怒气,猛地一拂衣袖,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那背影挺拔而冷漠,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留恋,如同斩断所有牵连的利刃。
慕亦碟终于抬起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再也无法抑制地滚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迸碎成细小的水花。她看着那个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揉碎,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无尽的委屈、深沉的困惑、还有那刻骨的悲哀如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为什么?为什么曾经那个会在雪夜给她带来温暖的小男孩,那个她愿意付出灵魂去守护的人,如今会用最伤人的利刃,亲手将她刺得千疮百孔?她对他,自始至终,只有最纯粹的善意,最深沉的守护,和最卑微的……爱啊。
(四)
前往双清观的林间小径蜿蜒曲折,穿过一片郁郁葱葱、光影婆娑的竹林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浓烈如实质的肃杀之气,骤然打破了林间的静谧祥和。
“站住!妖孽休走!”
厉喝声如同金铁交鸣,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竹叶被粗暴踩踏的簌簌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
只见几名身着灰色道袍、手持明晃晃利剑的道士,正凶神恶煞地追赶着一位步履蹒跚、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气息紊乱急促,面色灰败,显然已力竭难支。眼看为首道士眼中凶光一闪,一道森寒刺骨的剑光,毒蛇般直刺老者后心要害!
电光火石间!
“锵——!!!”
一道更为凌厉霸道、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剑气,如同九天落雷,破空而至!精准无比地击中那柄夺命之剑的剑脊!
“嗡——哐当!”
剑身剧震哀鸣,瞬间脱手飞出,狠狠钉入旁边一根粗壮的竹竿,剑柄兀自剧烈颤抖不已!
“何方神圣?!敢坏我双清观好事?!”
为首的道士又惊又怒,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的林沐风身上。林沐风手持古朴沉凝的九离剑,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已然将惊魂未定、喘息不止的老者稳稳护在身后,眼神沉静如水,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审视。
“多管闲事?奉劝阁下莫要自误!速速让开!”
道士强压惊怒,语气傲慢,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几乎同时,一道灼热的红影轻盈如羽,飘然落在林沐风身侧。怡鸢红衣似火,在翠绿的竹海映衬下,如同一朵盛放的业火红莲。她唇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笑意,声音清脆悦耳,却字字如刀,直刺人心:“哟,好大的威风!一群‘道貌岸然’的‘正道之士’,追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喊打喊杀,真是威风八面呢!亏你们还披着这身人皮道袍,行径却比那拦路抢劫的山匪还要不堪!这‘替天行道’的招牌,挂得不嫌臊得慌吗?”
讽刺之意,如同滚烫的油,泼在道士们脸上。
“妖女住口!休得污蔑!”
一个脾气火爆的年轻道士被激得面红耳赤,跳出来指着怡鸢破口大骂,“我等乃是为民除害,诛杀此妖!妖即是恶!天生邪祟!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同心协力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有何不可?!倒是你,与这妖物沆瀣一气,眉来眼去,想必也是妖邪一流!待我等斩了这老妖,再来收拾你这妖女!”
他身后的众人纷纷鼓噪附和,一时间“斩妖除魔”、“杀了妖女”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戾气冲天。
怡鸢眸中寒光一闪,杀意隐现。她不动声色地屈指一弹,一枚细小的石子裹挟着凌厉无匹的劲风,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地射向那带头叫嚣道士的左眼瞳孔!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凄厉得如同恶鬼嚎哭的惨叫瞬间划破竹林的宁静。那道士猛地捂住左眼,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痛得原地疯狂打转,状若癫狂,惊恐地四下挥舞着剑,“谁?!哪个鼠辈暗箭伤人?!有本事滚出来!!”
其余道士瞬间如临大敌,惊骇地背靠背围成一圈,利剑出鞘,紧张地扫视着幽深莫测的竹林,草木皆兵。
“呵,”
怡鸢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去了指尖的微尘,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来某些人不仅心瞎了,连这双招子也是摆设,是该好好‘治治’了。”
这姿态,这话语,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是你!妖女!你竟敢伤我师兄!拿命来!”
旁边一个道士早已被愤怒冲昏头脑,血涌上头,也顾不得掂量实力差距,挺剑便向怡鸢猛扑而来!剑锋闪烁着寒光,直取其咽喉要害,狠辣无比!
然而,他的剑尖离怡鸢尚有数尺之遥,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剑气已轰然爆发!
“嗡——!!!”
林沐风身形未动,只是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震!古朴的九离剑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震鸣!无形的剑气巨浪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出!
“噗——!”
那冲上来的道士如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只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破布娃娃,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数丈外的竹子上,“咔嚓”一声脆响,竹子应声而裂,道士软软滑落在地,抽搐着,再也爬不起来。
林沐风的目光扫过惊骇欲绝的剩余道士,声音沉稳如磐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下无意伤人,更不愿与诸位同道兵戎相见。此事颇多蹊跷,还请诸位暂且退去,莫要再生事端,以免自误。”
他语气虽保持克制与礼节,但那份隐而不发的神威与杀伐果断,让道士们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为首的独眼道士(先前被石子所伤)强忍钻心的剧痛,眼神怨毒如毒蛇般死死盯着林沐风。他看出林沐风修为深不可测,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狡诈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奇异的、带着某种令人昏昏欲睡的、仿佛能蛊惑人心的韵律腔调开口,声音不高,却诡异地穿透嘈杂,精准地钻入林沐风耳中:
“这位公子…看你气宇轩昂,所用宝剑更是神光内蕴,正气凛然,想必是名门正派悉心培养的高足。”
他的声音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林沐风的心神,“何苦为了一个垂死挣扎、气息污浊的老妖,与这来历不明、妖气冲天的妖女纠缠不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妖物奸诈诡谲,最善伪装蛊惑人心!想想你的亲人师门!想想那些被妖邪残害、家破人亡的无辜生灵!想想你心中的正道与坚持!公子,莫要被这妖女的皮相所惑,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啊!”
他的话语如同浸透了毒液的藤蔓,其中更夹杂着隐秘的、源自魔族的惑心之术!
林沐风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入识海!
(五)
眼前翠竹幽林的景象瞬间扭曲、崩塌、褪色!
不再是安宁的竹林,而是瞬间被拖回了那个被倾盆血雨染红的、如同梦魇的夜晚!师父林诉宇倒下的身影,妖魔狰狞刺耳的狂笑,自己浑身浴血、无力瘫软在地的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楚……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被这惑心魔音彻底引爆!化作滔天巨浪,瞬间将他仅存的理智淹没!他握着九离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额角青筋暴凸如虬龙,双目因充血而变得一片赤红,眼神却空洞失焦,仿佛灵魂已被拖入了血腥的无间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为什么总要让我面对这些?!’
内心的煎熬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反复切割,理智的堤坝在滔天的恨意与痛苦回忆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濒临崩溃!
就在他心神失守、狂暴的杀意即将冲破最后束缚、彻底失控反噬的临界点!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熟悉体温和力量感的手,稳稳地、不容抗拒地覆上了他紧握剑柄、青筋暴起的右手!
一股清冽如冰泉、温和却无比浩瀚强大的气息,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涌入他混乱狂暴的识海!暂时稳住了那即将彻底倾覆的心神方舟。林沐风如同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脆弱,猛地、带着一丝乞求般转头望去。
“师…师父?!”
站在他身后的,赫然是记忆中那道永远如山岳般巍峨可靠的身影——林诉宇!
然而,眼前的“林诉宇”脸上并无往日的温和慈祥,反而笼罩着一层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平静。他没有回应林沐风那充满依赖和求救的呼唤,只是用一种毫无感情、空洞得令人心悸的口吻,低沉地命令道:“好徒儿,为师以前有没有教导过你?握剑对敌之时,目光当如鹰隼锁定猎物,心无旁骛,一往无前!你看着为师作甚?”
那声音虽然熟悉,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之感。
林沐风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茫然地、僵硬地依言转回头。
目光所及,是那一袭灼灼夺目、如同燃烧火焰的红衣——怡鸢。
但眼前的怡鸢,却又如此陌生而恐怖!她依旧站在那里,红衣似血,然而那火焰仿佛不再是跳动的温暖,而是冰冷的、能焚尽世间万物的寂灭业火!
她的眼神不再是灵动狡黠,而是深邃如无底寒渊,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洞穿一切虚妄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锐利!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仿佛一团行走的、吞噬光明的劫火,散发着毁灭性的威压!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便让人神魂欲裂!
“你…是谁?!”
林沐风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挣扎和一种面对未知恐怖的强烈戒备。
他被身后那冰冷的“师父”操控着,僵硬地抬起手臂,九离剑那闪烁着不祥寒芒的剑尖,剧烈地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指向了那红衣身影的心脏位置,“为何…要冒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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