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五十五,雨停了,可空气里还是湿漉漉的铁锈味,像有人拿生锈的刀片在鼻腔里来回刮。林劫蹲在修车厂屋顶,屁股底下是斑驳的石棉瓦,面前架着一台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折叠屏——屏幕裂成蜘蛛网,却依旧顽强地亮着,活像被生活揍得鼻青脸肿还要陪笑的社畜。
画面被切成四格:左上角是实时路况,右上角是林雪那辆自动驾驶出租车的内部监控,左下角是交通灯配时表,右下角则是一行冷冰冰的系统日志,绿字黑底,不断往外吐字母,像癫痫的蛇。
【02:55:11】Route_Recalc:weather_Input=heavy_Rain confidence=0.87
【02:55:12】traffic_priority:Emergency_Vehicle_detected Id=FF-7739
override=1
【02:55:13】object_classification:pedestrian_probability=0.03 Animal=0.81 Suggestion=disregard
林劫盯着最后那条,眼皮直跳。把行人认成动物?还“建议无视”?这他妈是AI能干出来的事?他下意识去摸烟,才发现烟盒早被雨水泡烂,烟丝黏在指缝里,像一撮发霉的骨灰。
“别闹,再盯三秒你就能把眼珠子抠出来当玻璃球弹。”身后传来阿九压低的声音,缺了半块的耳廓在应急灯下发亮,像被狗啃过的月亮。
林劫没回头,只把屏幕往右侧一掰,让出半个身位。阿九递过来一罐速溶咖啡,铝壳子冰凉,上头结着雾珠。林劫接过,指尖一挑,“咔嗒”拉开,苦味混着铁锈味一起涌进喉咙,刺激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看出点名堂没有?”阿九蹲他旁边,屁股压得石棉瓦吱呀响。
“看出系统今晚喝大了,把小女孩当野狗。”林劫用下巴点点右下角,“置信度还0.95,就差没把‘撞死白撞’写脸上了。”
阿九嘬了嘬牙花子:“所以你家妹子这趟不是车祸,是‘误杀’——官方认证、算法背书、保险公司拍手叫好的那种?”
“嗯,而且误杀得相当优雅。”林劫把进度条往回拖十秒,画面切到车内:林雪抱着电脑包,额头抵着窗,雨痕在玻璃上蜿蜒,像无数透明的蜈蚣。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被一双由代码组成的眼睛上下打量,最后被打上“非人类”的标签。
林劫喉咙发紧,仿佛有人拿塑料绳在他气管里来回拉锯。他想起小时候陪林雪去动物园,小姑娘指着笼子里的野狗,奶声奶气喊“小狗勾”;如今笼门调了个儿,野狗成了系统,她成了被圈的那只。多讽刺——人类写算法,算法把人类开除人籍。
【02:55:15】trajectory_optimize:time_Save=42s Risk_Factor=0.07 Accept=1
【02:55:16】Red_Signal:Extended=5.3s cross_Velocity=80km\/h
“看见没?红灯给它加塞了五秒,车速提到八十,生怕撞不碎。”林劫用指节敲屏幕,咚咚作响,像在给死人敲丧钟。
“更骚的是这儿——”阿九把画面切到后方货柜车,“载重三十六吨,刹车片温度一百六,系统愣是给发了‘优先通行’,就因为它赶时间送快递。撞上去,小轿车变易拉罐,完美几何。”
林劫没吭声,眼底却翻着墨汁一样的黑。他掏出pdA,插上破解狗,把这段日志打包丢进本地缓存,又顺手在交通信号节点里扔了个“幽灵脚本”——三十分钟后,这段绿灯延时的记录会被替换成“正常配时”,系统日志自动清零,像有人拿橡皮把血渍从考卷上蹭干净。
“你这么做,顶多让保险公司少赔点,幕后那帮孙子连根毛都掉不了。”阿九斜眼看他。
“一步一步来,先让它疼,再让它怕,最后让它偿命。”林劫声音不高,却像钝刀磨石,火星四溅。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况且,我没打算走保险。”
说完,他合上屏幕,把折叠屏往背包里一塞,动作干脆得像给尸体盖白布。阿九挑眉:“接下来去哪?找写代码的程序员喝下午茶?”
“不,去找让代码变瞎子的那个人。”林劫把背包甩到肩上,转身往天窗走,脚步踩在瓦片上,发出细碎却坚定的“咔咔”声,像骨头在重组。
两人顺着消防梯下到后巷,雨后的积水没过脚踝,水面上漂着七彩的油花,像打翻的调色盘。远处,cam_14的探头来回摆,左三秒,右三秒,节奏比之前慢半拍——那是林劫刚才用Emp手雷送给它的“小费”:短暂失明加老年痴呆。
巷口停着一辆外卖电动车,车架锈迹斑斑,后座却绑着崭新的保温箱。阿九一屁股跨上去,拿鞋跟磕开电源,仪表盘亮起暧昧的粉光。
“偷的?”林劫问。
“借的。”阿九呲牙一笑,“车主正在网吧通宵吃泡面,我替他节能减排。”
林劫没废话,抬腿上车。电机“嗡”一声低吼,像被吵醒的野猫。两人披着雨披,一溜烟钻进夜色。目标:城西,第七数据中心——那个曾被林劫当“银行保险库”用、如今成了系统“黑匣子”的废弃楼栋。那里藏着root权限的原始日志,也藏着能让“误判”变“故意”的最后一块拼图。
风裹着雨丝抽在脸上,生疼,却也让脑子愈发清醒。林劫想起林雪上车前发给他的最后一条微信:
【哥,今晚甲方爸爸请吃日料,我可能晚点回,别担心~】
配图是一只比V的猫,背景是自动驾驶出租车的触控屏,目的地:瀛海艺术园区。
那时,他回了个“收到”,外加一个摸头的表情包。如今再看,那只猫的笑像极了系统嘲讽——你以为你在赶路,其实你在被狩猎。
电动车在空荡的街头左穿右插,避开主干道,专挑监控盲区。雨小了些,变成绵密的银针,扎在皮肤上,冷而痒。阿九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要是待会儿碰上清道夫,你往东,我往西,老规矩?”
“不,今晚不分头。”林劫目视前方,眸色深得像两口枯井,“一起进去,一起出来。再少一个,我就真成瘟神了。”
阿九愣了愣,随即笑骂:“操,煽情你还不如直接哭。”却悄悄把车速放慢,让车身更稳,像给这句承诺配了条安全带。
十分钟后,电动车滑进第七数据中心后门的灌木丛。大楼像头死去的巨兽,玻璃幕墙破碎,黑洞洞的窗口挂满藤蔓。门口保安亭亮着微弱的光,里头空无一人,只有收音机在沙沙响,播着二十年前的老歌。
林劫跳下车,从背包里掏出pdA,接上破解狗,屏幕亮起幽绿光。他蹲在地上,手指飞快敲击,一行行代码像蝌蚪游向深海。三十秒后,保安亭的门禁“嘀”一声解锁,同时,整栋楼的监控主机收到一条“系统维护”指令——所有摄像头进入“循环录像”模式,画面定格在雨夜、空门、无人。
“走吧,去见那位让行人变野狗的艺术家。”林劫收起pdA,抬头望向黑洞般的大厅,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阿九把外卖箱一掀,露出里头黑漆漆的装备:折叠冲锋枪、烟雾弹、破片雷,还有一把迷你电焊枪。他咧嘴,缺耳在暗处反光:“礼物得备齐,不然显得咱没诚意。”
两人并肩跨过门槛,脚步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踩碎了一地薄冰。身后,雨又大了,风把灌木吹得哗哗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在为一场逆行的开幕倒计时。
楼深处,服务器机柜沉默伫立,指示灯星星点点,像等待审判的陪审团。林劫知道,再往里走,就能找到那条把妹妹标成“动物”的源代码,就能看见“误判”背后真正的嘴脸——要么是贪婪,要么是冷漠,要么是系统对人性的终极嘲讽。
而他,今晚就要把这张脸按在雨水里,让它也尝尝被无视、被践踏、被“误判”的滋味。
一步一步,他往里走,背影被应急灯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口上还滴着雨,也滴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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