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他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召集了所有参与昨夜防御战的队长和士官,举行了一场简短的内部战评会。
没有庆功的喧嚣,只有冷静的分析与总结。炭笔在粗糙的木板上划出简易的地形图,凯尔亲自复盘着每一个环节。
“卡门的侦察和无声清理做得很好,确保了战术的突然性。”凯尔首先肯定了最关键的一环,“但后续突击队与正面盾墙的协同,还有半次呼吸的迟滞。下次,豪斯,当你看到侧翼火光信号亮起,立刻前压,不要等我的二次命令。”
豪斯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应道:“是,头儿!俺记下了!”
“若风的远程压制非常精准,有效地瘫痪了敌军的指挥。”凯尔看向沉默的灰精灵队长,“但箭矢的消耗比预估多了两成。我们需要在精准和持续压制之间找到更好的平衡,尤其是在未来可能面临更长时间的战斗时。”
若风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自己麾下的几名小队长,后者们立刻挺直了脊背,显然意识到了问题。
凯尔最后走到那几面在战斗中立下大功的魔纹盾牌前,手指拂过上面新增的划痕和那处被重斧劈出的浅坑。“它们再次证明了艾莉丝小姐的心血没有白费,证明了知识的力量。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人,“装备的优势,是为了让我们活下来,赢得胜利,而不是让我们产生依赖和傲慢!没有持盾者的勇气,没有身边战友的掩护,再坚固的盾牌也只是一块铁疙瘩!记住,真正的基石,是你们每个人,是你们彼此信任、协同作战的意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战士们的心上。原本因魔纹装备和新胜而滋生的一丝骄躁之气,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稳的信心和对身边袍泽的重视。这场胜利,不仅带来了荣誉,更完成了一次对这支年轻军队的淬炼,让他们在战术层面和心理层面都变得更加成熟。
胜利的消息是无法被完全封锁的。尽管巴顿将军试图淡化处理,但“断矛崖前哨以极小代价歼灭霜裔两百精锐”的消息,依旧如同长了翅膀,在庞大的联军营地中不胫而走。
起初是怀疑。但当一些与拉尔夫男爵关系较好、或是同样驻扎在前沿的小领主,派出的亲信亲眼看到晨曦战士收缴堆砌的、带有明显霜裔部落标记的武器铠甲,感受到那股经过血战洗礼后的沉凝气势时,怀疑变成了震惊。
尤其是“魔纹盾牌硬撼霜裔重斧而无损”的细节,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酒馆里,篝火旁,低阶军官和士兵们窃窃私语的话题,悄然多了一个名字——“晨曦领”。那支由多种族构成的“杂牌军”,不再仅仅是好奇和鄙夷的对象,开始被赋予了“能打”、“硬骨头”甚至“神秘”的色彩。
一些同样被边缘化、分配了危险任务的小领主,看凯尔和他的队伍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审视与估量。这支异军突起的力量,似乎在这铁板一块的帝国前线,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夜幕再次降临。喧嚣与议论被隔绝在营墙之外,断矛崖前哨恢复了它应有的警惕与宁静。中军帐内,凯尔独自站在那张铺开的地图前,油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的指尖划过代表断矛崖的位置,然后缓缓向东移动,落在一片被标记为“冰风谷”的区域。那里是霜裔控制区域的腹地,根据拉尔夫提供的情报以及卡门连日来侦察的汇总,那里疑似有一条霜裔军队重要的后勤补给线路穿过。
被动防御,永远无法掌握主动。巴顿的刁难不会停止,只有持续不断的胜利和展现出更大的价值,才能让晨曦领在这片战场上站稳脚跟,才能让拉尔夫这样的盟友更加坚定地投入,也才能……为北境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清晰、成型。风险极高,一旦成功,收益也将是巨大的。不仅能沉重打击当面之敌,更能向所有人证明,晨曦领拥有在敌后猎杀的能力!
“头儿。”卡门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兴奋。
“进来。”
卡门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冰风谷一侧的某条隐蔽山径:“确认了,这条小路地图上没有标注,但狼群闻到了频繁运输车队留下的气味。每隔三到四天,就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在深夜通过,守卫不算特别严密,但路线很刁钻。”
凯尔眼中精光一闪。机会!
他没有立刻下达命令,而是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新的羊皮纸,提笔蘸墨。他需要将前线的局势、初步的胜利以及与拉尔夫建立联系的情况,尽快告知后方。
写给雷恩的信措辞简洁,主要强调后方稳定是前线的基石,要求他加强晨曦镇、北溪镇及各村庄的防御和巡逻,尤其警惕西岸狮心帝国的动向,并加速新兵的训练。“前线一切安好,已初步立足。望你守好家园,无后顾之忧。”
而写给艾莉丝的信,则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情。他描述了魔纹装备在实战中的卓越表现,感谢她的智慧与付出,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减少了伤亡。然后,他提到了与拉尔夫的合作,以及可能获取紧缺魔法材料的前景,并询问她对“提升武器穿透力”或“短暂爆发性力量”类魔纹的研究是否有了新的进展,暗示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可能需要更强的攻坚或突击能力。
他将两封信分别用火漆封好,唤来那名最为沉稳可靠的传令兵,叮嘱他务必亲手交到雷恩和艾莉丝手中。
做完这一切,凯尔再次回到帐外,清冷的夜风拂面,让他因筹划而发热的头脑更加清醒。他望向东南方向,那是帝国主大营,充斥着傲慢与算计;又望向西边,那是沉眠河,对岸的狮牙安德烈虎视眈眈;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东北那片深邃的、被夜色笼罩的群山阴影——冰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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