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这是市场部对城东那块地的初步评估报告，以及……竞争对手的底价分析。」
总裁办公室内，林薇垂着眼，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脸色也有些苍白，像是昨夜未曾安眠。
顾夜沉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文件。他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淬了冰，又像是燃着暗火，牢牢锁在林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玩味。
空气凝滞，只有角落那座古董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敲打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
「底价分析？」顾夜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磁性，「林助理，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拿到宏宇集团那份绝对保密的内部报价的？据我所知，他们的保密系统，可是请了顶尖团队设计的。」
来了。
林薇心头一紧，知道这是顾夜沉的试探。从她“侥幸”通过他之前的考验，没有让那个小家族破产开始，他对她的“兴趣”就掺杂了更多危险的因素。他不再仅仅把她当作一个有点意思的、别有用心的女人，而是直接摆上了对手的解剖台。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甚至带着点被误解的委屈：「我……我只是运气好。宏宇的王总助昨晚在‘月色’酒吧喝多了，和他的女伴吹嘘，不小心说漏了嘴，正好被我一个朋友听到。」
这是她精心编织的谎言，利用了顾夜沉无法立刻证实的社交圈边缘信息。她甚至提前让那个“朋友”（一个被系统轻微影响的路人甲）在合适的场合“偶遇”了王总助，埋下了伏笔。
「运气好？」顾夜沉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林薇，你的运气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了？每一次，都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送上关键信息？每一次，都能在绝境中，找到那唯一的生路？」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将林薇完全笼罩。
「就像上次，你‘恰好’知道李经理吃里扒外，和对手公司勾结的证据。又像上上次，你‘无意间’发现那份险些让我们损失数十亿的合同里的隐藏陷阱。」
他停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薇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危险的侵略感。
「告诉我，」他俯身，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砭骨的寒意，「是你的系统……又给你发布了什么新任务吗？比如，获取我的信任，然后，在我最松懈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林薇的呼吸骤然一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不是因为他的靠近，而是因为他话语里赤裸裸的、几乎挑明了的指控。
「系统？什么系统？」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适时地露出茫然和一丝被羞辱的愤怒，「顾总，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为了……证明我自己的能力。」
「能力？」顾夜沉轻笑一声，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那触感让林薇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你的能力，确实超乎我的想象。一个破产千金，能有这样的手腕和心计，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线滑到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看着我，林薇。」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最深处，「卸下你那楚楚可怜的面具。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一个……或许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类’。」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
同类？他果然……他承认了！至少，他承认了他“前攻略者”的身份，并且认定她也是其中之一！
巨大的恐慌和一丝隐秘的期待在她心中交织。恐慌于身份被识破的危险，期待于这或许是她打破僵局，真正与他建立联系的机会。
主系统的警告在她脑海中尖啸——【禁止向土着透露系统存在，违者抹杀！】但顾夜沉是土着吗？他不是！他是漏洞！是例外！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她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找到了“同类”的、无法言喻的委屈和激动。她抓住顾夜沉的手腕，力道大得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
「你……你都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面前演戏，很有趣吗？」
顾夜沉眼神微动，但脸上的冰霜并未融化：「有趣？当然有趣。看着一个被系统操控的提线木偶，费尽心思想要完成任务的样子，是我被囚禁在这里，唯一的乐趣来源。」
「我不是木偶！」林薇激动地低喊，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我也不想做什么任务！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反抗它！它会惩罚我，会用最痛苦的方式折磨我！如果任务失败，我会生不如死！」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系统胁迫的、身不由己的可怜虫。这是最能激发顾夜沉复杂情感的身份——他憎恶系统，也憎恶为系统卖命的任务者，但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或许能理解这种“不得已”。
「惩罚？折磨？」顾夜沉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骤然变得幽深，里面翻涌着林薇看不懂的、浓稠的黑暗，「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嘲。
林薇趁热打铁，泪水流得更凶，抓着他手腕的手也更加用力，仿佛他是唯一的浮木：「救救我……求求你，顾夜沉，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一定有办法摆脱它的，对不对？帮帮我……」
她将脸埋在他胸前的衬衫上，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昂贵的面料。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充满了依赖与暗示。
顾夜沉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能感觉到怀中女人的颤抖，那滚烫的眼泪似乎带着灼人的温度。他垂眸，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眼中情绪翻腾——有厌恶，有怀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帮你？」他冷笑，却没有立刻推开她，「我凭什么帮你？帮一个可能下一秒就会为了任务，在我背后插刀的人？」
「我不会！」林薇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如果我想害你，我有无数次机会！但我没有！我甚至……我甚至违背了系统的指令，救了那个无关紧要的家族！这还不够证明我的立场吗？」
她指的是上次他设下的考验。那是她计划的关键一步，用“善良”和“违背系统”来打动他。
顾夜沉沉默了。他确实记得那次。那也是他第一次对这个叫林薇的任务者，产生了一丝超出掌控之外的情绪。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林薇压抑的抽泣声。
许久，顾夜沉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证明？你的眼泪和几句话，就是证明？」
他抬手，用指腹有些粗鲁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林薇，想让我相信你，可以。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你想要什么诚意？」林薇仰着脸，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信徒。
顾夜沉盯着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告诉我，你的系统……给你的终极任务是什么？或者说，它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直接关乎主系统的核心目的。
林薇的心脏几乎停跳。她不能说实话（收集你的情感能量），那会立刻暴露主系统的贪婪本质，也可能触发未知的惩罚。但她也不能完全说谎，那会被顾夜沉轻易识破。
她必须给出一个半真半假，符合逻辑，又能引发他共鸣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带着豁出去的颤抖：「它……它要我让你……重新‘爱’上我。」
顾夜沉的瞳孔骤然缩紧。
「爱？」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脸上瞬间布满寒霜，周身的气息变得暴戾而危险，「它竟然还想要这种东西？用它那套可笑的数据，来模拟、来窃取这种最无用、最肮脏的错误？」
他的反应激烈得出乎林薇的意料，那浓烈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看来，“爱”这个字眼，是他内心深处最不能被触及的伤疤和逆鳞。
「是！它就是想要！」林薇顺着他的话，语气也带上了愤恨和无奈，「它说你是最特殊的样本，你的情感数据拥有无法复制的能量……它要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欺骗、伪装、甚至用药物和精神控制……只要能让你的情感波动达到它设定的‘爱’的阈值，我的任务就算完成。」
她巧妙地将主系统的目的，从“收集”模糊成了“获取特殊样本数据”，并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更卑微的、连使用手段都被规定的执行者。
「呵……呵呵……」顾夜沉低笑起来，笑声冰冷而空洞，带着无尽的嘲讽，既是对系统，也是对曾经的自己，「果然……还是这套把戏。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他猛地捏住林薇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那么，林助理，」他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掌控感，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幻觉，「你现在是在执行任务吗？用你的眼泪和‘无助’，来博取我的同情，进而试图让我产生那该死的、名为‘爱’的数据波动？」
林薇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倔强地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如果我说是，你会现在就杀了我吗？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顾夜沉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目光像是要将她彻底看穿。
最终，他松开了手，转身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帝国之王的姿态。
「你的表演很精彩，林薇。」他拿起她刚才放下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暂且收下。」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城东那块地，我要万无一失。至于你的‘任务’……」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尽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和你的系统，究竟还有多少……令人作呕的花样。」
林薇站在原地，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第一阶段的“投诚”算是勉强完成了。顾夜沉没有相信她，但也没有立刻处置她。他将她放在了一个“有待观察”的位置上，并且默许了她继续“表演”。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是，顾总。」她低下头，掩去眼中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会处理好。」
她转身，踩着虚浮的步伐，一步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顾夜沉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口的方向。他摊开手掌，掌心处，一枚看似普通的一元硬币，正散发着微不可查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温热。
那是他留给她的“钥匙”，也是他监控她能量波动的探测器。刚才，在她情绪最激动的时候，这枚“硬币”接收到了异常清晰的、属于主系统的监控波段，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同源的反抗频率。
「林薇……」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难明。
「你究竟……是带着镣铐的猎物，还是披着羊皮的……猎人？」
而门外，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赫然是另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硬币”。这是那天夜里，他在她住处留下的那枚“非法子系统”碎片的分体。
刚才在办公室里，当她靠近他，当他情绪波动时，这枚分体接收到了来自他手中母体的、微弱却稳定的连接信号，并且短暂地屏蔽了主系统对她周围三米范围的监控。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但足以证明，他没有完全切断与她的“合作”可能。
她看着掌心的“硬币”，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和顾夜沉，谁才是真正的猎人，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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