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府的“如意赌坊”，论规模在江南一带也算数一数二。
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内悬挂的鎏金灯笼晃悠着，将“押大小”“猜单双”的吆喝声、骰子落碗的脆响，还有输家的懊恼、赢家的得意，一股脑儿泼洒到街上。
沈文卿与铁心男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拦住。
那伙计上下打量着两人。
沈文卿穿一身月白锦袍，手摇折扇，唇上两撇小胡子修剪得齐整，活脱脱一副家底殷实的年轻掌柜模样。
铁心男则是水红绸裙，鬓边插着支珍珠钗，眼角那颗黑痣衬得她既有几分娇俏，又带着点不好惹的泼辣劲儿。
“两位客官里边请！”伙计见两人衣着光鲜，立马换了副笑脸，引着他们往里走。
赌坊大堂里烟雾缭绕，几十张赌桌前围得水泄不通。
铁心男眼睛一亮，拉着沈文卿就往最热闹的“摇骰子”赌桌挤。
桌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把骰子碗摇得“哗啦啦”响，碗底几乎要擦着桌面飞起来。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壮汉大喝一声，将碗重重扣在桌上，“开——！”
碗盖掀开，三颗骰子赫然是“四五六”，十四点大。
围观众人一阵惊呼，输家唉声叹气，赢家喜笑颜开。
那壮汉得意地拍着桌子：“还有谁敢来？老子今天手气正顺！”
“我来跟你赌两把！”铁心男清脆的声音响起，从袖中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啪”地拍在桌上，“我押小！”
众人闻声回头，见是个年轻女子，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壮汉上下打量她一番，嗤笑一声：“小姑娘，赌钱可不是过家家，小心把嫁妆钱都输光！”
铁心男也不恼，嘴角一翘，拿起骰子碗，并未像壮汉那般狂摇，只是手腕极其稳定地托着碗底，五指微动，让三颗骰子在碗沿内壁划出几道轻巧的弧线，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嗒、嗒”声。
她这手法看似随意，实则暗含巧劲，是江湖上罕见的“听音辨位”功夫，能凭声音细微差异感知骰子动向。
片刻后，她将碗扣下，抬眼看向壮汉：“开吧？”
壮汉哼了一声，伸手就要掀碗。
铁心男却按住他的手：“等等，我还没加码呢。”
说着，又掏出一锭银子，“再加一锭，还是押小！”
周围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碗。
壮汉脸色沉了沉，猛地掀开碗盖——三颗骰子“一二三”，六点小！
“赢了！”铁心男打了个响指笑道，把桌上的银子都揽到自己面前，“承让啦！”
壮汉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周围人哄堂大笑，纷纷议论：“这姑娘好厉害！”
“看不出来，还是个高手！”
……
这一幕，正好被赌坊管事周老三看在眼里。
周老三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得很。
他凑过来，拱手笑道：“这位姑娘好手法！
在下周老三，是这如意赌坊的管事。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铁姑娘，这位是我表哥沈公子。”铁心男笑着回礼，故意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周管事，你们这赌坊也太小家子气了，就这点赌注，不够我玩的！”
周老三眼中精光一闪，心知这绝非普通富家女，怕是有些来历。
他脸上堆起更热情的笑容，拱手道：“铁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楼下大堂嘈杂，岂是您这样的贵客待的地方？
楼上设有清净雅间，赌注随您心意，还有上好的明前龙井伺候。
请移步楼上，容周某好好请教。”
“好啊！请！”铁心男随他上楼。
进了雅间，伙计端上茶水点心，周老三屏退左右，才压低声音道：“铁姑娘，看您这赌技，定是常走江湖的人。
实不相瞒，最近嘉兴府不太平，咱们这赌坊生意也不好做。”
“哦？怎么个不太平法？”铁心男故作好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周老三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金万贯金老爷！
这位爷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又是招募护院，又是加固府邸，连府里的宝库都看得更严了。
听说，前阵子还有人想打探宝库的消息，结果第二天就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金万贯？”沈文卿适时开口，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倒是听说过这位爷，说他富可敌国，家里宝贝多得数不清。
周管事，您知道他那宝库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周老三连忙摆手：“沈公子可别打听这个！
金老爷的宝库，那是他的命根子，除了他自己和几个心腹，没人知道具体位置。
我只听说，宝库的机关比皇宫还多，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铁心男眼珠一转，故意激他：“周管事，您这话说得也太玄乎了。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进不去的宝库！
要是有人能进去，是不是能得到不少宝贝？”
周老三闻言，捋着山羊胡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卖弄又带着几分警告：“铁姑娘，您年轻气盛，有这想法不奇怪。
但金老爷的宝库，那可真是龙潭虎穴！
据说里头机关消息儿层出不穷，都是请高手匠人打造的。
更紧要的是……”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金老爷手眼通天，结交的可不止明面上的官绅，连……连幽冥教那样的人物，都与他过从甚密。
得罪了他，在嘉兴地界儿，那可真是插翅难逃啊！”
“幽冥教？”沈文卿和铁心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沈文卿故意装作惊讶：“周管事，您说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幽冥教？金老爷怎么会跟他们有交情？”
周老三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前几天，我还看见幽冥教的人进了金府，跟金老爷密谈了半天。
听说，金老爷要给幽冥教送一批货，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雅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伙计的赔笑：“这位爷，您里面请，贵宾间给您留着呢！”
铁心男灵机一动，对周老三笑道：“周管事，我跟我表哥还有点私事要聊，您先下去忙吧。
等会儿我再找您赌两把！”
周老三会意，笑着点头离开：“好，铁姑娘，您有事随时叫我。”
周老三走后，铁心男轻轻推开雅间的侧窗——这侧窗正对着赌坊的后院，能看到后院的走廊。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短褂的汉子正从走廊走过，那汉子身材瘦高，走路时左脚微微有些跛，正是当初在黑风山分坛被柳明轩擒获后又侥幸逃脱的分坛坛主心腹！
“大傻蛋，你看！”铁心男压低声音，指了指那汉子。
沈文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那汉子走到后院一个月亮门旁，与一个穿着绸缎、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汇合。
那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个管家，手里拿着个锦盒，正跟汉子低声说着什么。
沈文卿和铁心男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距离太远，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分坛遭毁……教主震怒……金老爷的货……三日后子时……码头……”
“三日后子时，码头交易！”铁心男眼睛一亮，“看来金万贯要给幽冥教送的货，就在三日后！”
沈文卿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我们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雪姐。
不过，得先跟上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阴谋。”
两人悄悄离开雅间，顺着楼梯往下走。
刚走到一楼大堂，就被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拦住。
那两个汉子腰间系着金色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刻着“金”字的令牌——正是金府的护院！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家管家？”为首的护院头目眼神锐利，盯着沈文卿和铁心男。
沈文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瞬间挂起一副受了冤枉的商人式委屈，拱手笑道：“这位兄台真是误会了！
在下与表妹初来贵宝地，只是见贵府庭院景致不俗，想远远观赏一番，绝无跟踪之意。
我等乃是正经商人，岂会行那等鬼祟之事？”
那护院上下打量着两人，眼神里满是怀疑：“商人？我看你们不像商人，倒像江湖上的探子！
最近府里正在招募护院，你们要是想应聘，就乖乖跟我们去见管家，要是敢耍花样，别怪我们不客气！”
铁心男立刻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被羞辱的富家小姐模样，声音拔高了几分：“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狗眼看人低是不是？
本姑娘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
就你们金府招护院，我们还未必瞧得上眼呢！
不过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们金府的护院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那护院见铁心男气冲冲的样子，倒有些犹豫了。
沈文卿趁机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护院：“这位兄弟，一点小意思，就当是我们的赔罪。
我们确实是来做生意的，不是什么探子。
要是你们不信，我们可以跟你们去见管家，证明我们的身份。”
那护院接过银子，掂量了几下，脸色缓和了些：“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就跟我们走吧。
要是你们敢骗我们，有你们好果子吃！”
沈文卿和铁心男对视一眼，跟着对方往后院走。
走到月亮门旁，刚才那个八字胡管家正在等着他们。
管家上下打量着两人，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沈文卿拱了拱手，笑道：“管家大人，我们是从苏州来的商人，姓沈名文卿，这位是我的表妹铁姑娘。
我们听说金府正在招募护院，想过来试试。
刚才只是碰巧看到管家大人，没有跟踪您。”
管家眼神锐利，盯着沈文卿的眼睛：“你们会武功？”
“略懂一些。”沈文卿笑道，“我们在苏州的时候，也学过几年拳脚，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金府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定能好好保护金府的安全。”
管家沉吟片刻，对护卫道：“先把他们带到西院，严加看管。
等我禀报老爷后，再做决定。”
“是！”护院头目应了一声，推着沈文卿和铁心男往西院走。
走到西院门口，沈文卿趁对方不注意，悄悄对铁心男使了个眼色。
沈文卿与铁心男交换了一个眼神，均知此地不可久留。
铁心男会意，突然“哎哟”一声，脚下一软，作势向旁边摔倒。
那护院下意识伸手去扶，沈文卿趁机袖中早已扣住的迷魂粉迅疾弹出，正中对方面门！
护院吸入药粉，眼神瞬间涣散，软软倒地。
两人不敢耽搁，身形一展，如两道轻烟般冲出赌坊后门，汇入街上人流，迅速向客栈方向遁去。
回到客栈，沈文卿和铁心男连忙冲进慕容雪的房间。
慕容雪、墨鹰、上官紫芸、李青瑶和苏灵儿正在等着他们，见二人神色慌张，都连忙站起来。
“雪姐，我们有重大发现！”铁心男喘着气，把在赌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们不仅打探到金万贯的宝库机关重重，还遇到了黑风山分坛的那个心腹！
他跟金府的管家密谈，说三日后子时要在码头交易，给幽冥教送一批货！”
慕容雪闻言，脸色凝重：“三日后子时，码头交易……看来金万贯和幽冥教的关系不一般。
那批货，说不定就是千年血珀！
我们必须在三日内找到潜入金府的办法，拿到千年血珀，不能让它落入幽冥教手中！”
墨鹰握紧玄铁刀，沉声道：“金府招募护院，这倒是个机会。
我们可以扮作应聘护院的江湖人士，潜入金府，打探宝库的位置。”
上官紫芸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不过，金府的护卫肯定会严加盘问，我们得想办法伪造身份，不能露出破绽。
另外，金府的机关众多，我们还得想办法找到机关图，不然就算潜入进去，也很难找到宝库。”
李青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慕容雪：“雪姐，这是我刚才画的嘉兴府地图。
码头在城南，金府在城北，两地相距不远。
我们可以先派人去码头打探情况，看看有没有幽冥教的人提前埋伏。”
慕容雪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对大家道：“这样，文卿和心男，你们明天再去赌坊一趟，想办法从周老三口中打探更多关于金府护院招募的消息，最好能拿到护院的名单和作息时间。
墨大哥，你伤势未愈，先在客栈休息，我和上官姐姐、青瑶去码头打探情况。
我们务必在三日前做好准备，确保能顺利拿到千年血珀！”
墨鹰却摇头，“不，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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