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伟啊同伟。”
田国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揶揄。
“你这……可真是会借花献佛啊。”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挂着笑。
“田书记,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啊。”
田国富用手指点了点那瓶酒,慢悠悠地说道。
“这瓶酒,我上个月才送给你老师的。”
“他倒好,一口没喝,又让你原封不动地给我送回来了?”
田国富眯着眼睛,打趣道。
“怎么?这是师徒俩合起伙来,嫌我老田的酒不好喝啊?”
好家伙。
这可真是大型社死现场。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手从老师家顺的一瓶酒,居然是田国富送的。
他甚至能想象出老师当时收下酒,转手就塞进酒柜深处,再也没多看一眼的画面。
高育良不爱喝茅台,尤其不爱喝别人送的茅台。
这下可好,自己替老师把这份“嫌弃”给坐实了。
“咳,咳咳。”
祁同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他赶紧摆手,脸上重新挤出笑容,只是比刚才多了几分真诚的窘迫。
“田书记,您可真是……真是冤枉死我了!”
“这哪儿能啊!”
“您送的酒,我老师宝贝着呢。”
祁同伟一边说,一边寻思着怎么把这个天给聊回来。
“主要是吧,我老师那个人您也知道,好东西都喜欢攒着,舍不得喝。”
“这瓶酒,他一直说要等个大喜的日子再开。”
“我这不是……这不是刚侥幸上了个台阶嘛。”
“刚才在他那儿,他一高兴,非要把这瓶酒给我,让我带回来自己庆祝庆祝。”
“结果我出门的时候,脑子一抽,想着不能空手来您这儿啊,就把这酒给……给带来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挠了挠头,一副做了错事的学生模样。
“都怪我,都怪我,这事办得太糙了。”
“我这就给您拿回去,换一瓶,换一瓶!”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拿那瓶酒。
“哎,行了行了。”
田国富却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按住了祁同伟的胳膊。
他笑得前仰后合,连眼镜都有些歪了。
“你这个同伟啊,真是个活宝。”
“还换什么换?你老师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他就是嫌我这酒占他地方。”
田国富笑够了,才重新坐回沙发上,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坐下说。”
“你大半夜跑来,总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一瓶,从你老师那儿顺来的酒吧?”
他这话一出,那点小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祁同伟也顺势坐下,心里松了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
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给揭过去了。
“当然不是。”
祁同伟坐直了身体,表情也严肃起来。
“田书记,我是专程来感谢您的。”
田国富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这次政法书记的任命,要不是您在常委会上力排众议,第一个提名我,这事儿就成不了。”
祁同伟说得情真意切。
“我老师虽然也出了大力,但没有您的首倡之功,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田国富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
他抬眼看着祁同伟,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你老师可不只是出了大力啊。”
田国富的语气意味深长。
“育良同志这次,那可是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在常委会上,就差拍桌子了。”
“那气势,把好几位同志都给镇住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
“同伟啊,你老师为了你,可是把人得罪惨了。”
“你以后,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祁同伟心中一凛,立刻点头。
“我明白,老师的这份心意,我记一辈子。”
“但是,田书记,我更记着您的情。”
祁同伟看着田国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那一票,还有您的提名,是雪中送炭。”
“这份情,我祁同伟认。”
这话,他说得斩钉截铁。
田国富闻言,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同伟,你把事情想简单了。”
“也把我老田,想得太高了。”
他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双手摊开。
“我问你,汉东这一亩三分地,现在谁说了算?”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
这是一个陷阱。
说高育良,是错的。
说沙瑞金,又显得自己太过势利。
田国富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提名你的事,不是我的主意。”
“是沙书记的意思。”
“开会之前,沙书记亲自找我谈的话。”
“他让我来提这个名。”
田国富的目光紧紧锁住祁同伟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所以啊,你不用感谢我。”
“我就是个工具人,一个传声筒。”
“真正让你上去的,是沙书记的首肯,和你老师的力争。”
“明白吗?”
祁同伟的心跳漏了一拍。
沙瑞金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
沙瑞金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隐隐带着打压的意思。
他怎么会主动授意田国富提名自己?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是沙瑞金想在政法系统掺沙子,平衡高育良的影响力?
还是他想把自己推到台前,当成靶子,用来敲打某些人?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田国富在诈他?
祁同伟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迎着田国富的目光,笑了。
“田书记,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沙书记是什么级别的领导?他看问题,是从全省的大局出发。”
“他点头,说明他认为我祁同伟,在政法书记这个位置上,能为汉东的大局服务。”
“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我感激,也诚惶诚恐。”
“我老师呢,他是我多年的恩师,他支持我,有公心,也有私情,这份情谊,我没齿难忘。”
说到这里,祁同伟话锋一转,身体也前倾了一些,拉近了和田国富的距离。
“但是,田书记,您不一样。”
“沙书记的意图,可以通过您传达,也可以通过别人传达。”
“可您那一票,是您自己投的。”
“在那个会议室里,在那个当下,您的支持,代表的是省纪委的态度。”
“这个分量,可比我老师一个人拍桌子,要重得多。”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
“但我祁同伟心里有数。”
“我认的,就是您田书记这个人,和您投出的这一票。”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沙瑞金,又敬了高育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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