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还没尽兴,可祁同伟的话,他不敢不听。
他连忙从沙发上撑起来,挺着肚子,一路小跑过去。
“哎呦,祁厅长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门口接您啊。”
“走吧。”
祁同伟没理会他的客套,转身就往外走。
陈清泉屁颠屁颠地跟上,高启兰也亦步亦趋地走在最后。
高小琴送他们到门口,巧笑倩兮。
陈清泉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高小琴,又瞥了瞥跟在祁同伟身后的高启兰。
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语气调侃道。
“小琴啊。”
“祁厅长这可是带着新人来了,你这正宫娘娘,一点都不吃醋?”
这话像一根针,瞬间刺中了高启兰最敏感的神经。
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下意识地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祁同伟的背影,又赶紧低下头,心跳得如同擂鼓。
她知道自己和祁同伟之间是清白的交易,可是在外人看来。
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深夜带着一个女人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高小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但依旧得体。
“陈院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跟了上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跟祁厅长,那是过命的交情,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您这么说,可是要污了我的清白。”
陈清泉喝了酒,胆子也大了几分,继续开着荤玩笑。
“哎呀,那是我错了,我自罚三杯。”
“要不这样,今晚我跟祁厅长睡,省得我的清白,被你这个女妖精给毁了。”
高小琴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那敢情好啊。”
她媚眼如丝地瞥了陈清泉一眼。
“陈院长要是真有这种特殊的癖好,我倒是认识个开大卡车的老师傅。”
“前桥的,体重一百二十公斤,保准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旁边几个陪同的男人顿时哄堂大笑。
陈清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不敢再接话。
笑声在奢华的走廊里回荡。
只有高启兰,在这片笑声中,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像一个局外人,惶恐不安地看着眼前这群人。
他们谈笑风生,说着她听不懂的黑话,开着她无法理解的玩笑。
那种熟稔,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进了一间雅致的茶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与外面的酒气和香水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小琴亲自为几人沏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祁同伟在主位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他没有喝,而是将茶杯放下,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茶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陈清泉正襟危坐,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酒意也醒了大半。
“强盛集团的案子,现在到哪一步了?”
祁同伟开门见山。
陈清泉连忙答道。
“已经……已经从市局移交到检察院了。”
祁同伟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高启强。”
“死缓。”
“有问题吗?”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像六座大山,压在了陈清泉的心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背后的衬衫几乎要被冷汗浸透。
高启强的案子,是省里直接督办的,全国瞩目。
这种案子,谁敢乱来?
可眼前这位,是省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厅的一把手。
得罪他,自己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两相权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陈清泉的头点得像拨浪鼓。
他立刻为自己的决定找好了台阶。
“祁厅长您是政法委的领导,您既然发了话,我们下面办案的,肯定要领会领导的指示精神。”
“再说,这个案子本身,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
“高启强他不是有自首情节嘛,而且指认了赵立冬,虽然不足以让他免死。”
“但是在判死刑立即执行还是死缓这个问题上,这就给了法院一个可以自由裁量的空间。”
“往死缓上靠一靠,法理上也完全说得通。”
祁同伟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说话。
陈清泉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这位领导满不满意,于是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而且……祁厅长,不瞒您说。”
他看了一眼旁边安静泡茶的高小琴,和垂首不语的高启兰,一咬牙,说道。
“我听检察院那边的朋友说,市局送过去的案卷,好像……好像有些问题。”
“一些指向死刑立即执行的关键证据链,似乎……被人为地处理过了。”
“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构不成唯一的、排他的定罪依据了。”
“所以,就算我们想判他死刑立即执行,到了省高院复核。”
“乃至最高法复核的时候,都很有可能因为证据瑕疵,被打回来重审。”
“综合来看,判个死缓,反而是最稳妥,最不会出问题的结果。”
这番话一出口,高启兰猛地抬起了头。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铺好了所有的路。
就在这时。
茶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一个粗犷的男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你们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公安局局长赵东来!”
紧接着,是山水庄园保安坚决而冰冷的声音。
“我管你是谁!我们山水庄园有规定,没有预约,谁也不能进!”
“你再往前闯一步,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我倒要看看,在这地界上,谁敢跟我赵东来不客气!”
“给我滚开!”
“砰!”
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动了手。
“赵东来?”
祁同伟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外面那场即将失控的冲突,不过是池塘里的一圈涟漪。
陈清泉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紧随在祁同伟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茶室。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夜风扑面而来。
只见山水庄园气派的大门口,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歪歪斜斜地停着。
刺眼的光线将周围的景物切割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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