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灵戍司总堂之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烛火摇曳，将十道身影拉得长短不一，他们是大夏最顶尖的修行者，是拱卫皇城的十执事，此刻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御座之上，凤无涯一身玄色劲装，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温度，唯有一双凤眸，亮得像淬了火的寒星。
“诸位，”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我将其命名为，‘灯影计划’。”
话音未落，她玉手一挥，一枚缴获的黑晶信标悬浮于半空，散发着不祥的灰光。
十执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这东西，他们再熟悉不过，正是引发各地灰眼异象的罪魁祸首。
“敌人以我们的同胞为棋子，用他们的觉醒做引路灯，窥伺我大夏虚实。”凤无涯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那我们，就让这盏灯，照进他们的梦里！”
她并指如剑，一道灵光注入黑晶信标，其内部繁复如星河的结构瞬间被解析、拓印，化作一张巨大的三维图谱，呈现在众人面前。
“以它为模板，不计代价，批量制造‘伪污染源’。”命令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在其核心，植入两样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位执事，那眼神中的决绝与疯狂，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老将也为之心悸。
“其一，经过极限压缩的‘万类同启纹’种子。其二，一段特定的记忆编码。”
说着，她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西戎战后，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幸存的百姓用石子、用稻草、用他们仅有的一切，笨拙而坚定地摆出那个巨大的“凤”字。
那是绝望中的希望，是废墟上开出的花。
“传我密令，陈十七，”她看向队列末尾那个最年轻的身影，“第一批，三百枚。”
她霍然起身，走到那三百枚刚刚赶制出的仿信标前。
众人只见她右手并指，毫不犹豫地划过左胸心口。
一滴、两滴、三滴……殷红的心头血，蕴含着她最精纯的生命本源与意志，滴落在冰冷的仿信标上。
嗤——
仿佛滚油入水，三百枚仿信标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金红色光芒，将那不祥的灰光彻底吞噬。
每一枚信标的表面，都烙印上了一丝微弱却不灭的凤影。
“去吧，”凤无涯脸色苍白，声音却愈发铿锵，“将它们，秘密投放至全国所有曾出现过灰眼异象的区域。让他们看看，我大夏子民的意志，究竟是什么颜色！”
陈十七躬身领命，眼神中满是狂热的崇拜。
他知道，一场席卷天地的无形战争，自此刻起，正式打响。
与此同时，皇宫禁地，渊瞳池底。
连璟盘膝而坐，周身被深不见底的池水包裹，却滴水不沾。
他已在此闭关七日七夜。
猛然间，他双目睁开，瞳孔中竟倒映出无数星辰流转的轨迹。
“成了！”
他低喝一声，神识化作一道无形的利剑，冲破现实的壁障，投入一片光怪陆离的高维缝隙。
在这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无数信息流如狂暴的江河奔腾不息。
他凭借着对黑晶信标气息的一丝感应，逆流而上，终于捕捉到了一条贯穿九处“灵启遗骸”的幽暗脉络。
那是一条专用于传输“校准指令”的意志网络！
网络的每一个节点，都连接着一个沉睡的意志——“灰眼观测者”。
它们如同庞大机器上的螺丝，冰冷而精确地执行着来自更高维度的命令。
连璟没有惊动它们，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个节点，悄然释放了一枚由他神识高度凝聚的“微型记忆炸弹”。
炸弹的内容，并非金戈铁马，也非神通伟力，而是柳河屯私塾里，一群扎着总角的学童，在窗明几净的教室内，摇头晃脑，齐声诵读《守心曲》的画面。
那稚嫩的童音，清澈的眼神，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做完这一切，连璟的神识迅速撤回。
三日后，西南边陲，一处废弃的矿洞深处。
一枚潜伏于此，原定于今日激活的黑晶信标，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
它表面的灰光疯狂闪烁，仿佛在经历着某种剧烈的冲突。
数息之后，灰光中竟扭曲地浮现出一个孩童的笑脸，那笑容纯真而又诡异。
下一刹，咔嚓一声脆响，坚硬无比的黑晶信标，竟从内部崩解，化作一捧毫无灵性的飞灰。
北境，风雪漫天。
一只翅膀上布满奇异纹路的蝴蝶，迎着风雪艰难地飞回了京城。
它径直穿过重重禁制，落在凤无涯温暖的掌心。
与离开时不同，它的翅膀上，赫然多出了一大片璀璨的金色纹路。
那是它冒着被湮灭的风险，潜入一处“灰眼巢穴”核心，带回的记忆烙印。
信息流瞬间涌入凤无涯的脑海：所有灰眼观测者，并非天外邪魔，而是由上一轮文明覆灭时，不甘消散的残魂转化而成！
它们被一种无上伟力捕获，抹去记忆，强制变成了监视这个世界的终端系统。
它们没有善恶，没有敌意，只有一套被死死锁定的“校准程序”。
但，系统并非无懈可击。
唯一的破绽在于——每当接收到此方世界足够强烈的情感波动，尤其是关于“守护”与“牺牲”的意志时，它们被程序锁死的核心，便会产生短暂的紊乱！
蜕梦蝶用尽最后的力气，以翅尖在凤无涯的掌心，划出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以情破械！
凤无涯瞳孔骤缩，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她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传令！”她当即下令，“全国‘明心讲舍’，即刻增设‘忆战课’！”
命令一下，整个大夏高效运转起来。
白发苍苍的老兵被请上讲台，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着当年在烽烟诏狱中，如何与袍泽同生共死，如何为守护身后的妻儿父母，一步不退。
天真烂漫的孩童们，则在讲舍的组织下，扮演起自己的父母，模拟着在危难来临时，如何守护家园，守护彼此。
这些课程，这些饱含真挚情感的画面与声音，被特制的“点化纸笔”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来。
再通过遍布全国的启明分台，转化为一种特殊频率的精神波，顺着之前伪信标建立的共鸣链路，如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反向渗透进那张冰冷的意志网络。
某夜，极北冰渊深处，万载不化的玄冰之下。
一个正在忠实执行监控任务的灰眼观测者，机械的动作突然停顿了。
它那由光影构成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数据流之外的波动。
“妈妈……我想……回家。”
一句从未被录入系统的、带着无尽眷恋与迷茫的低语，从它的核心中响起。
下一瞬，轰！
整个监测节点，如同一颗超新星，猛然爆炸。
无穷的光和热，冲破厚达千丈的冰层，化作一团绚烂至极的漫天星火，在极夜的苍穹下熊熊燃烧，遥遥映照着大夏的北境长城。
问道崖上，洛天河深夜独坐。
他手中的半截玉圭，突然发疯般地震动起来，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那半截玉圭竟自行拼合完整，一道裂痕贯穿其上。
片刻后，一行古老而模糊的文字，在玉圭表面缓缓显现：“第十火种已燃，轮回链断。”
洛天河猛然抬头，望向南方。
那里，本该沉寂的京城，此刻竟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宛如一条星河倒灌人间。
他缓缓起身，步履不再像往日那般沉稳，反而带着一丝急切。
他走向宗门禁地深处，来到那面破碎了千年的心魔镜前。
他伸手，抹去镜面积累的厚厚灰尘。
镜中，不再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沧桑与固执的脸。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衣衫朴素的孩子，正围着一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犁铧，欢快地跳着舞。
那光芒，他认得，是“万类同启纹”的光。
“或许……”洛天河喃喃自语，千年的坚守在这一刻轰然动摇，“我们……守错了千年。”
几乎在同一时刻，皇宫渊瞳池水面剧烈翻涌，沸腾如浆。
连璟的面容在水波中浮现，他嘴角挂着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抹明亮的笑意。
他手中，正紧紧握着一块新生的、散发着纯白光晕的碑石碎片。
他的声音透过池水，清晰地传入凤无涯耳中：
“别来找我……我已经到了，你要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水面恢复平静。
凤无涯站在池边，静静地看着那块白色碑石碎片的虚影，久久不语。
她知道，连璟为她撬开了通往敌人核心的门缝，但代价，必然惨重。
灯影计划的初步胜利，以情破械的成功验证，洛天河的动摇，连璟的突破……无数的好消息汇聚而来，仿佛驱散了笼罩在大夏上空千年的阴云。
京城的灯火，前所未有地明亮，那是希望之光，是人心之火。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氛围达到顶点的第三日清晨，一封来自极北镇守府的八百里加急血书，被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她的案前。
凤无涯展开信纸，只扫了一眼，她脸上那因连番捷报而刚刚浮现的一丝暖意，便瞬间褪去，代之以刺骨的寒霜。
那刚刚被点亮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连升腾的青烟都带着绝望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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