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纯粹天道规则凝聚的金色巨掌，遮蔽了天光，也遮蔽了六人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宏大的声音宣告着“恨种”的归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绝望，如同北冥海底最刺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六人的四肢百骸。
师尊倾尽所有的最后一搏，那同归于尽的法印，竟早已在天道的算计之中？他们精心演绎的“恨”，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成了某种……养料？
“不——！”
赤练最先嘶吼出声，妖力不顾一切地爆发，化作一道焚天之火冲向那金色巨掌，试图阻止它合拢。然而，她的力量在那纯粹的规则巨掌面前，渺小得如同扑火飞蛾，尚未靠近，便被无形的壁障震得倒飞而回，鲜血狂喷。
“恨种……什么是恨种？！”苏瑶脸色煞白，丹圣的理智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这诡异的变数面前几乎崩溃。
凌霜的剑在嗡鸣，她却感觉手臂有千钧之重。斩向何处？敌人是这覆盖苍穹的巨掌，还是那无形无质的天道？师尊就在那掌心之下，她们的任何攻击，都可能先一步波及到他。
墨璇的阵盘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周天星辰之力在那金色巨掌的威压下紊乱、崩散。她精心布置的、内藏生路的杀阵，此刻像个可笑的笑话。
妙音的琴弦“崩”的一声断裂，指尖染血，《弑师曲》的杀伐，《思音》的缠绵，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音律如何能撼动规则？
唯有星眸，她的天命之眼因极致的刺激和恐惧而剧烈震颤，眸中星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灭、爆炸、重组。在那金色巨掌即将彻底合拢的刹那，她看到了！看到了那所谓的“恨种”！
那不是实物，而是一团极其复杂、极其浓郁、由最极致的爱恨情仇交织而成的“因果之力”！它源自于她们六人对师尊那由极恨转化而来的、更加炽烈磅礴的情感，也源自于师尊对她们深沉到不惜自污、乃至牺牲一切的守护之念！这股力量，在她们之前那场“表演”般的围攻中，被师尊以秘法悄然引导、汇聚，最终凝成了那枚看似用于同归于尽的法印核心！
天道要的，根本不是师尊的命，至少不完全是。它要的，是这枚凝聚了七位当世顶尖强者最浓烈情感的“恨种”！这是足以扰动命运长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曲规则的“奇迹”之力！
“它要的不是师尊的命！是‘恨种’！是我们的……情念！”星眸嘶声喊道，声音因洞察了这可怕的真相而颤抖。
也就在这一刻，即将被巨掌吞噬的孤辰，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
他没有挣扎，没有试图自爆，反而彻底放开了对自身所有力量的约束，甚至主动将那股汇聚了“恨种”之力的法印，推向巨掌的核心。他回过头，最后一次望向那六个被他亲手推开、又被他以命相护的徒弟。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不再是算计，而是褪去了所有伪装，清晰映出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模样——无尽的疲惫，如释重负的坦然，以及……那藏得太久太深，几乎连他自己都要骗过的，温柔与眷恋。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传达了一切。
随后，他整个人，连同那枚光芒万丈的法印，彻底被金色巨掌吞噬。
“师尊——！！！”
六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同时响起，震荡四野。
金色巨掌在吞噬了孤辰与“恨种”之后，并未继续攻击她们，而是缓缓收回那道横贯天际的裂痕之中。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天空仿佛一块被熨烫过的布帛，迅速恢复平静，只剩下残留的能量乱流，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问道峰顶，一片死寂。
六人瘫倒在地，或跪或坐，失魂落魄。凌霜的剑掉在地上，她也浑然不觉；苏瑶紧紧攥着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平安扣，指节发白；墨璇看着手中碎裂的阵盘，眼神空洞；赤练伏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却发不出哭声；妙音抱着断弦的琴，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星眸的天命之眼黯淡无光，血泪蜿蜒而下。
完了吗？师尊……就这样被天道吞噬了？
她们甚至没能真正触碰到敌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突然，星眸猛地抬起头，黯淡的天命之眼中，再次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不对……命格……我们的命格……”
其他五人被她异样的状态惊醒，纷纷看向她。
“我看到……缠绕在我们命格上的那些死结……那些注定让我们在弑师后崩溃消亡的黑色因果线……它们在消散！”星眸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狂喜，却又带着更深的茫然，“天道……天道亲手斩断了它们！”
“什么？”凌霜霍然起身。
苏瑶也反应过来：“天道吞噬了‘恨种’，然后……帮我们改写了必死的命格？”
这太荒谬，太不可思议！天道布下死局，最终却又亲手解开了死局？它图什么？
墨璇强撑着精神，大脑飞速运转：“师尊需要我们的‘恨’来凝聚‘恨种’，而天道需要这枚‘恨种’……难道，我们的恨，师尊的牺牲，最终换来的，就是天道为我们‘支付’的报酬——改写命格？”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她们的命运，师尊的生死，在天道眼中，难道只是一场冰冷的交易？
“那师尊呢？！”赤练猛地抓住星眸的手臂，急切地问，“师尊的命格呢？你看到没有？！”
星眸痛苦地闭上眼，努力催动几乎枯竭的天命之眼，在纷乱的命运之线中搜寻。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脸色更加苍白，带着一种极致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看不到……师尊的命格线，消失了……”她喃喃道，“不是断裂，不是死亡的那种湮灭，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又仿佛融入了某种更庞大的……规则之中……”
消失了？融入规则？
是彻底陨落，形神俱灭？还是……以另一种她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
就在这时，那原本已经弥合的天空裂痕处，一点微光悄然渗出，如同萤火，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凌霜面前。
那是一枚晶莹的碎片，形状不规则，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光芒，内部似乎封存着一缕极其细微，却让六人灵魂都为之悸动的气息。
是师尊的气息！
凌霜颤抖着伸出手，接住了那枚碎片。在碎片触及她掌心的刹那，一股熟悉的剑意暖流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受损的剑心竟在这暖流下开始自行修复、壮大，甚至比以往更加通透圆融！
“这是……”她震惊地看着手中的碎片。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的微光从虚空各处渗出，分别飘向苏瑶、墨璇、赤练、妙音和星眸。
苏瑶得到的是一缕丹火本源，让她对药性的理解瞬间突破瓶颈；墨璇得到的是一道完整的先天阵纹，补全了她阵法推演的最后一环；赤练得到的是一滴精纯的祖妖之血，彻底稳固并升华了她的妖皇血脉；妙音得到的是一段无声的旋律，直接烙印在她神魂深处，让她对音律之道的领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星眸得到的，则是一小块清澈如水晶的“天命碎片”，暂时隔绝了天道对她命格的反噬。
这些，都是她们各自道途上梦寐以求的机缘，是师尊早已为她们准备好，却直到此刻，才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送达的……最后的礼物。
捧着各自得到的“馈赠”，感受着其中那熟悉又令人心碎的气息，六人泪如雨下。
师尊用他的命，不仅为她们改写了必死的命格，还为她们铺平了通往大道的最后一段路。
他算计了所有，包括天道的反应，包括她们的恨与爱，最终，用他自己，换回了她们的生机与未来。
“师尊……您到底……是生是死？”妙音抚摸着神魂中那段永恒的旋律，轻声问道，像是在问虚空，又像是在问自己。
无人能答。
天空彻底恢复了平静，问道峰依旧矗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们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命格的枷锁已碎，前路再无注定之死劫。可失去了那个为她们背负一切的人，这条用他的命换来的长生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而师尊孤辰，他真的就此彻底消失于天地间了吗？那融入规则的命格，那悄然送达的“馈赠”，是否意味着……这并非终结？
星眸握紧手中那块冰凉的天命碎片，望向那空无一物的苍穹，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决绝的光芒。
“师姐们，”她声音沙哑却坚定，“天道拿走了‘恨种’，支付了报酬。但这笔账，还没完。”
“无论师尊是融入了规则，还是被囚禁于某处，我们都必须找到他。”
生要见人，死……也要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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