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漂浮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一丝光亮。
孤辰，或者说，这个暂时失去了所有记忆、只保留着基本认知能力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不再那么沉重剧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些力气。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打量着所处的环境——一个灵气氤氲的洞府，身下是散发着丝丝寒意的玉床。
然后，他的目光触及了床边的景象，不由得微微一怔。
床边围坐着……六位女子。
是的，六位。她们容貌皆堪称绝世，气质各异，但此刻，她们的状态，却让刚刚苏醒、头脑尚且一片空白的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诡异。
离他最近的，是一位抱着古琴的白衣女子（妙音）。她见他醒来，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轻一抚，发出一声极轻微、却让他莫名感到心神安宁的泛音。
稍远些，一位身着赤红衣裙、眉眼带着野性难驯气息的女子（赤练）猛地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几乎要扑上来，但又硬生生刹住脚步，只是紧紧盯着他，那双妖异的瞳孔亮得惊人，仿佛他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另一位气质温婉、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女子（苏瑶），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奇异药香和……一丝焦糊味的粥？她脸上带着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的笑容，声音轻软：“您醒了？感觉如何？这是我新熬的‘九珍养神粥’，对恢复元气最是有益。” 只是，她眼底那浓重的青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让那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洞口处，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冷冽如冰霜的女子（凌霜）抱着剑，背对着床榻，仿佛在警戒。但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她的脊背似乎僵硬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但那紧绷的姿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紧张。
角落里，一位穿着玄色衣裙、气质理性的女子（墨璇），正对着一个悬浮的、布满复杂光纹的阵盘蹙眉沉思，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习惯性动作），语气平静无波：“根据阵法反馈，您的神魂波动趋于稳定，但灵脉仍有十七处暗伤未愈，需持续以‘小周天蕴灵阵’温养四十九日。” 那语气，不像是在关心病人，更像是在汇报一个项目进度。
最角落里，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身形单薄的少女（星眸），她缩在阴影里，双手捧着一个古朴的罗盘，正偷偷看他，与他的目光一触，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孤辰（暂称）茫然地看着她们。
这些人……是谁？
她们看他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有关切，有狂喜，有紧张，有审视，有恐惧……复杂得让他本就不甚清明的头脑更加混乱。
而且，她们似乎……都很累？不是身体上的，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极度消耗与……亢奋？
“你们……”他尝试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是……谁？”
这个问题，他好像问过。但答案，他依旧想不起来。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到，洞府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那温婉女子（苏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端着粥碗的手指微微发抖。
那冷冽抱剑的女子（凌霜）背影猛地一颤。
那理性计算阵法的女子（墨璇）停下了推演，看向他。
那野性难驯的女子（赤练）眼中的狂喜褪去，换上了焦急和……一丝委屈？
就连那最安静的白衣抚琴女子（妙音），指尖也按在了琴弦上，不再动作。
只有那缩在角落的少女（星眸），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哭出来。
“您……还是不记得吗？”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努力维持着笑容，“没关系，没关系，会想起来的。先喝点粥好吗？我熬了很久……”她再次将勺子递到他唇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期待。
那粥闻起来……药香很浓，但似乎还有别的、不太和谐的味道。孤辰下意识地微微偏头，避开了勺子。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苏瑶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眼眶迅速泛红，端着碗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我来！”赤练一个箭步冲上前，挤开苏瑶，将手里那枚一直紧紧攥着的、龙眼大小、血光流转的果子递到他面前，语气急切：“师尊！你看！龙血菩提果！吃了它，你肯定就能想起来了！快吃！”
那果子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但也带着一股灼热的、让他有些不舒服的能量波动。孤辰看着递到嘴边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果子，以及赤练那炽热得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眼神，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眉头微蹙。
赤练的动作僵住了，看着师尊眼中那明显的排斥和一丝……畏惧？她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举着果子的手缓缓垂下，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
“四师妹，此物药性霸道，需辅以其他灵药调和，岂能直接服用？”苏瑶立刻抓住机会，语气带着丹圣的权威，但仔细听，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
“我找到的果子，我说怎么用就怎么用！”赤练猛地抬头，妖瞳怒视苏瑶。
“够了。”凌霜终于转过身，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师尊需要静养，你们在此喧哗，成何体统！” 她的目光扫过苏瑶和赤练，最后落在孤辰身上时，那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覆盖。她想靠近，却又不敢，那种矛盾让她周身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墨璇适时开口，语气依旧平静：“根据我的计算，争吵会引发灵气紊乱，不利于师尊恢复。建议你们保持安静，或者离开洞府。”
孤辰看着眼前这一幕——为了喂他什么东西而争执的两人，出面呵斥却自身状态奇怪的黑衣女子，以及那个始终在用数据和规则“管理”着一切的黑衣女子……
他觉得，这些人，可能……不太正常。
或者说，她们对待他的方式，太不正常了。那种过度的小心翼翼，那种近乎偏执的付出，那种隐藏在关切下的激烈情绪……都让他感到困惑，甚至……一丝不安。
他只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伤者，为何会引来她们如此……疯狂的态度？
他将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一直比较安静、抚琴的白衣女子（妙音）。
妙音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心中微动。她轻轻拨动琴弦，一段舒缓宁静的旋律流淌而出，如同清泉，悄然抚平着洞府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师尊刚醒，需要休息。二师姐的药粥和四师姐的灵果都是心意，但或许可以稍后再议。”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琴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瑶和赤练互瞪了一眼，虽然不甘，但在妙音的琴音和凌霜冰冷的注视下，还是暂时偃旗息鼓。
孤辰暗暗松了口气。似乎，只有这个抚琴的女子，相对……正常一些。
然而，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和看向妙音时那片刻的放松，并没有逃过其他几双眼睛。
苏瑶捏紧了袖中的药瓶，眼神暗沉。
赤练磨了磨牙，盯着妙音的背影。
凌霜抱着剑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墨璇推演阵法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星眸从罗盘后抬起眼，看着被众人隐隐针对却恍若未觉的五师姐，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对五师姐流露出依赖的师尊，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更深的忧虑。
洞府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孤辰看着这群围在他身边，各怀心思、精神状态似乎都处于某种临界点的“陌生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救他的这些人，实力似乎都很强大。
但她们……好像都疯了。
而自己，这个她们口中的“师尊”，似乎就是她们疯狂的根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失去的记忆里，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才会让这样六位非凡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看着洞顶，感受着身边诡异而紧张的氛围，第一次对“恢复记忆”这件事，产生了一丝……恐惧。
如果他想起了一切，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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