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 败绩传京华，朝堂复鼓噪。旧创连心痛，砥柱暗咬牙。
**内容：**
云昭御驾亲征的决议，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让整个长安城都躁动不安起来。大军开拔的肃杀之气尚未散尽，一份沾着血污与尘土的六百里加急战报，便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速度，击碎了人们尚存的侥幸。
“报——肃州急报！”
传令兵几乎是爬进了紫宸殿，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宋先锋所部在落鹰涧遭遇突厥主力，我军……我军中了埋伏！关将军为护主力突围，身陷重围，力战……力战殉国！宋将军身受重伤，麾下三万前锋折损过半……肃州，已岌岌可危！”
死寂。
比上一次朝会更为可怕的死寂笼罩了大殿。空气中仿佛能听到冰棱凝结的细微声响。
“胡说八道！” 短暂的死寂后，宋先一派的将领猛地冲出班列，目眦欲裂，几乎要扑上去揪住那传令兵，“关德明勇冠三军，怎会轻易中伏！定是你们谎报军情！”
那传令兵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只是重复着：“突厥人……他们好像知道我们会走落鹰涧，提前设下了绊马索、陷坑，还有……还有一种会冒浓烟的毒草，我军战马受惊，阵型大乱……”
“够了。” 云昭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他接过内侍呈上的详细战报，目光快速扫过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不仅仅是落鹰涧之败，另一路偏师在增援途中，亦因向导“误引”而偏离路线，未能及时抵达，导致侧翼空虚。
**东侧暖阁内。**
苏璃的手紧紧握住了屏风的木质边缘。关徳明，那个在记忆中爽朗豪迈的汉子，曾在御花园遇见时，还会因她“才人”的身份而略显局促地抱拳行礼……竟然就这么没了？战争的残酷，第一次以如此具体而惨烈的方式，撞击着她的认知。她更能想象，此刻端坐于御座之上的云昭，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
果然，短暂的死寂后，是更为汹涌的爆发。
“陛下！” 郑元几乎是立刻出列，声音带着一种“早知如此”的沉痛，“臣早就说过，突厥势大，不可力敌啊！轻启战端，以致损兵折将，大将陨落，此乃国之不幸！请陛下立刻下旨，召回大军，派使者与突厥和谈，尚可挽回……”
“郑侍中此言差矣！” 一位中年将领梗着脖子反驳，“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因一时失利……”
“一时失利？” 郑元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关德明将军殉国，宋先重伤，这还是一时失利吗？这是丧师辱国！陛下若再一意孤行，只怕……只怕我大唐精锐，都要葬送在北境苦寒之地！届时，谁来守卫这长安城？谁来护卫陛下？！”
这话已近乎逼宫，将“陛下安危”这块重石狠狠砸了下来。更多原本中立或暗藏心思的官员开始附和，要求停战求和的声音再次甚嚣尘上。
御座之上，云昭的面色依旧平静，但他放在御案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清晰地感觉到，左胸下方一道早年征战留下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那痛楚如同细密的针，随着每一次心跳蔓延开来。
他没有去看那些争吵的臣子，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屏风上，仿佛能穿透木质，看到其后那双充满担忧与智慧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喉头翻涌的腥甜感压下。
“战报朕已览毕。”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疲惫，却依旧不容置疑的威严，“关德明忠勇，为国捐躯，追封胡国公，谥号‘壮’，以其子袭爵，厚加抚恤。宋先重伤，着即送回长安，命太医署全力救治。”
他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郑元等人：“至于和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朕，尚未出长安，仗，也才刚刚开始。” 云昭的声音陡然转厉，“一仗失利，便要摇尾乞和？那我大唐儿郎的血，岂不是白流了？！传朕旨意，大军按原计划开拔，各部加速行进！朕，倒要亲自去会会那阿史那啜，看看他到底有何通天本领！”
“陛下！三思啊！” 郑元朗等人噗通跪倒一片。
云昭却猛地站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冷风：“退朝！”
他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拔如松，唯有离得最近的内侍监，能看到皇帝陛下转身的刹那，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以及袖袍微不可查的颤抖。
**退朝后，紫宸殿。**
云昭挥退了所有侍从，独自靠在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左手紧紧按着左胸下方。旧疾因情绪剧烈波动和巨大的压力，终于开始猛烈反扑。
殿门被轻轻推开，苏璃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她没有多言，只是将药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
“你都听到了。”云昭没有睁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是。”苏璃轻声应道，看着他隐忍痛苦的样子，心中莫名一紧，“陛下，保重龙体为重。”
云昭缓缓睁开眼，看向她，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们在逼朕。前线失利，后方动摇……还有人，在暗中给突厥递刀子。” 他说的，正是苏璃之前提醒的“内鬼”。
“越是如此，陛下越要稳住。”苏璃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初战失利，原因复杂，新将经验不足、地形不熟、敌军情报精准都是因素。但这并非绝境。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查明内奸，并……找到克敌制胜的新方法。”
云昭凝视着她，她眼中没有寻常妃嫔的惊慌失措，只有一种近乎理性的分析和对局势的清晰判断。这让他翻腾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端起那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随即沉声道：“拟旨：擢升左卫中郎将容许为代州都督，总领前线残军，务必守住肃州一线！令百骑司严查军报泄露及向导误引一事，凡有嫌疑者，可先斩后奏！”
“是。”苏璃应下，她知道，这是云昭在逆境中开始反击的信号。
然而，看着他喝完药后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按在伤处的手，苏璃知道，身体的痛苦与精神的压力，正同时折磨着这位意志如铁的帝王。前方的战局，长安的暗流，都因这一场失利，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
**章尾：** 败讯如刀刺帝心，旧创新痛两相侵。暗潮汹涌长安夜，砥柱中流赖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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