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思过崖下深谷中悄然流淌的溪水，无声无息。
三个月面壁之期，转瞬即至。
最后一份《宗门戒律》玉简被刻录完成，祝只安将其整齐地码放在石桌一角。
他缓缓起身，周身气息比之三月前更加内敛沉凝，虽仍是筑基初期，但灵力愈发精纯，眼神也愈发深邃，仿佛蕴藏着一片无波古井。
“吱呀——”
沉重的石门被从内推开，久违的天光倾泻而入，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
祝只安微微眯眼，适应了片刻。
门外，负责值守的弟子见到他，躬身行礼：“祝师兄，面壁期满，您可以离开了。”
祝只安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御剑而起，离开了这座承载了三个月孤寂与沉淀的山崖。
他并未直接返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先去往执法堂复命。
将抄录好的百份玉简上交，经执事弟子查验无误后，他在戒律峰正式销了案。
走出执法堂大殿，正遇见从外归来的吴长老。
吴长老看到他，脚步微顿，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能感觉到，这个弟子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多了份沉静如渊的气质，少了份少年人常有的浮躁。
“出来了？”
吴长老语气平淡。
“是，弟子已面壁期满。”
祝只安行礼。
“嗯。”
吴长老点了点头，“凌霜伤势已无大碍，月前便已搬回自己在执法堂的居所静养。你若有暇，可去看看。”
“弟子明白，谢长老告知。”
吴长老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便转身入了大殿。
祝只安沉吟片刻，决定先去探望凌霜。
他沿着戒律峰的石阶向下，来到一片供内门弟子居住的院落区。凌霜作为执法堂长老，拥有一处独立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祝只安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凌霜清冷的声音：“进。”
推门而入，小院收拾得干净整洁，一角种着几丛翠竹，另一角则开辟了一小片药圃，种着些常见的宁神草药。
凌霜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右手持着一柄小刀，专注地削着一截坚硬的“铁木”。
她依旧穿着素色的便服，空荡的左袖被仔细地折叠固定好，脸色比之前在药堂时红润了些，眉宇间的沉郁也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毅的神色。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是祝只安，手中动作未停，只是淡淡道：“出来了？”
“嗯。”
祝只安走到她对面的石凳坐下，目光落在她正在削刻的铁木上。
那铁木被削成了一个小小的、粗糙的令牌雏形，边缘还带着毛刺。
“闲着无事，试试手。”
凌霜解释了一句，语气平静，“执法堂的事务暂时由副手代理，总不能一直闲着。”
她顿了顿，看向祝只安，“你这三月，看来收获不小。”
她能感觉到祝只安身上那股愈发贴近“无情道”本质的气息，冰冷、客观，却又并非毫无生机。
祝只安没有否认，转而问道：“师姐日后有何打算？”
他指的是她断臂之后，修行与职责上的规划。
凌霜放下手中的小刀和木胚，用右手拎起石桌上的茶壶，给祝只安倒了杯清茶，动作虽不及以往利落，却沉稳有序。
“剑，暂时是握不稳了。”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不过，执法堂需要的，不仅仅是能打的剑。勘察、推理、断案，甚至管理协调，这些，一只手也做得来。”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望向院外的天空：“道，在心，而不全在形。这话，我记下了。”
祝只安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内敛坚定的光芒，知道她已经从断臂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并且找到了新的方向。
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向她示意。
凌霜微微颔首，也举了举杯。
两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柳芸带着哭腔的声音：“凌师姐！凌师姐你在吗？”
凌霜眉头微蹙，扬声道：“在，进来。”
柳芸急匆匆地推门而入，眼圈泛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她看到祝只安也在，愣了一下，慌忙行礼：“祝师兄，你出关了？”
“何事如此惊慌？”
凌霜问道，语气带着执法长老特有的威严。
柳芸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音道：“师姐，是李铭师兄……他，他接了宗门任务，去调查黑风涧的妖兽异动，已经逾期三日未归了！传音玉也联系不上，我，我担心他……”
黑风涧？
祝只安目光微动，那地方位于剑宗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势险恶，时有低阶妖兽出没，通常派遣炼气后期或筑基初期弟子组队前往历练或清剿。
李铭筑基不久，独自前往，确实有些托大。
凌霜面色一肃：“他何时接的任务？同行可有他人？”
“十日前接的任务，当时他说只是寻常巡查，很快便回……没有同行之人。”
柳芸越说声音越低，脸上满是懊悔和担忧，“都怪我，当时若劝劝他就好了……”
凌霜沉吟片刻，对柳芸道：“你先别急。逾期未归，宗门自有规程。我会立刻将此事上报，请外事堂派人前往黑风涧搜寻。”
柳芸连忙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谢谢师姐！”
祝只安静静听着，忽然开口：“我正好无事，可去黑风涧走一趟。”
凌霜看向他，眼神锐利：“你刚出关……”
“无妨，正好活动筋骨。”
祝只安语气平淡，“黑风涧不远，快去快回。”
凌霜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知道他不是冲动之言，便点了点头：“也好。你修为高于李铭，行事谨慎些。若有发现，立刻传讯回宗。”
“我明白。”
祝只安起身，对柳芸道，“柳师妹，放心。”
柳芸感激地看着他，连连道谢。
祝只安不再耽搁，对凌霜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小院。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凌霜目光深沉。
她感觉，祝只安主动前去，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李铭。
黑风涧……那里似乎距离之前鬼哭崖的方向，并不算太远。是巧合，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低头，继续拿起那粗糙的木胚，用小刀细细打磨起来。
无论如何，提升自身，方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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