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宁国大学院。
十几位须发花白的老院士，正围着一口半人高的大铁锅，神色凝重。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熬煮着切得粉碎的甘蔗。浓郁的甜香中，夹杂着一股焦糊味。
主持此事的院士马钧，满头大汗。
他手里攥着一把巨大的木勺，费力地在锅中搅拌着。锅里的液体已经变成了极其粘稠的褐色糖浆，几乎搅不动了。
“起锅！”
随着马钧一声令下，两个年轻的助手合力将滚烫的糖浆倒在石板上冷却。
糖浆很快凝固，变成了一块块颜色深沉、卖相极差的褐色块状物。
马钧拿起一块，掰了一小角放进嘴里。
味道是甜的，但带着一股浓浓的焦苦味，还有各种说不清的杂味。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褐糖块扔在地上。
“第十三次了……”
“还是失败了。”
他身后的其他院士们，个个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
“马大人，要不……就算了吧？”
一个院士小声提议：“这褐糖虽然卖相不好，但终究是甜的，而且产量远胜麦芽糖，直接拿去卖，也能赚不少钱。”
“是啊，咱们已经尽力了。”
“啪！”
马钧猛地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说话那人。
“糊涂！”
他怒斥道：“陛下要的是什么？是雪白如霜，甜过蜂蜜的白糖！不是这坨黑不溜秋的玩意儿！”
“我们拿着陛下给的最高俸禄，用着整个大宁最好的器具，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何面目自称大学院院士！”
“我们岂能轻易放弃！”
被他呵斥的院士羞愧地低下了头。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众院士心中一紧，齐齐回头。
只见孙绍一身便服，背着手，正悠然地从门口走进来。
他来了。
“扑通！”
“扑通！”
马钧带头，所有院士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臣等无能，有负陛下重托，请陛下降罪！”
马令更是惭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头深深地埋在地上，根本不敢看孙绍的脸。
孙绍摆了摆手。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众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孙绍径直走到那口大锅前，探头看了看锅底残留的褐色糖浆，又弯腰捡起地上那块被马钧扔掉的褐糖。
他将褐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复杂的焦糊味和草木味直冲鼻腔。
他随手扔掉糖块，拍了拍手，转头看向马钧。
“你们用过石灰水澄清吗？”
此言一出，众院士全都愣住了。
石灰水？
那不是盖房子用的东西吗？怎么能跟吃食混在一起？
马钧也是一脸茫然，他试探着问道：“陛下是说……用石灰水，处理那榨出来的蔗汁？”
孙绍点了点头。
“榨出蔗汁后，先加热，然后按一定比例加入石灰水。蔗汁里的那些杂质，会和石灰水反应，沉淀析出。”
这番话，在众院士听来，如同天书。
但既然是皇帝说的，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马钧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他们只想着如何熬煮，却忘了从源头，也就是蔗汁本身下手！
“快！快！按陛下说的办！”
马钧立刻来了精神，指挥着助手们重新榨了一锅新鲜的蔗汁，然后小心翼翼地按照孙绍的指点，加入了澄清的石灰水。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浑浊不堪的绿色蔗汁，在加入石灰水并经过沉淀过滤后，竟然变得清澈了许多，呈现出淡淡的浅黄色。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马钧更是激动得双手颤抖，他亲自掌勺，将这锅浅黄色的蔗汁倒入锅中，重新熬煮。
这一次，没有了焦糊味。
空气中，只剩下纯粹的甜香。
然而，当糖浆冷却凝固后，众人又一次失望了。
糖块虽然不再是深褐色，却依然是黄澄澄的，距离陛下所说的“雪白如霜”，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众人再次陷入困惑。
孙绍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再次开口。
“还需要一道工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了他身上。
“用烧过的兽骨，磨成粉，撒入糖浆之中。”
兽骨粉？
这又是什么道理？
马钧虽然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原理，但对孙绍的指令，他已经奉若神明。
“快！去烧兽骨！”
很快，就有助手将烧制好的兽骨碾成细腻的黑色粉末，送了过来。
马钧看着那黑乎乎的骨粉，心里直犯嘀咕。
这么黑的东西撒进去，糖浆岂不是更黑了？
但他还是咬了咬牙，按照孙绍的吩咐，将骨粉撒入了重新加热的糖浆中。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当黑色的糖浆再次经过几层细麻布过滤后，从布下缓缓流出的液体，竟然变得如同山泉一般，晶莹剔透，不含一丝杂色！
“天呐！”
“这……这怎么可能！”
整个科学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马钧更是激动得浑身哆嗦，他看着那晶莹的糖浆在石板上迅速冷却，凝结。
最终，呈现出一片耀眼的，毫无瑕疵的雪白色泽。
他颤抖着捧起一块白糖，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他轻轻咬下一小口。
没有丝毫杂质。
纯粹到极致的甜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比他吃过的最顶级的蜂蜜，还要甘醇三分！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马钧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老泪纵横，他转身朝着孙绍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整个科学院，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所有院士、助手，全都发自内心地跪倒在地，对着孙绍顶礼膜拜。
在他们眼中，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与神明无异。
孙绍满意地点了点头。
化学，就是这个时代的神学。
他吩咐道：“立即扩大生产，所有参与者，立下军令状，今日所见工艺流程，若泄露半个字，立斩无赦，株连九族！”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诺。
孙绍又补充道：“将所有白糖，全部装入定制的青花瓷瓶中，每瓶二两。”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
“定价，黄金的三倍。”
一直跟在孙绍身后的林东，闻言大吃一惊。
他忍不住凑上前来，压低声音。
“绍哥，这……这价格是不是太贵了？”
“一瓶才二两，就要卖三倍黄金的价钱？恐怕……恐怕没人会买吧？”
孙绍转过头，看着一脸憨厚的林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贵？”
“越贵，才越有人抢。”
他拍了拍林东的肩膀，目光望向北方洛阳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玩味。
“你且等着看吧，看看魏国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贵妇人，会为了这瓶糖，露出怎样疯狂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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