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热火朝天的劳作中，过得飞快。
半年！
整整半年！
从春暖花开，到夏日炎炎，再到秋风萧瑟。
整个朱崖郡，不，是整个交州南部三郡，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数十万民夫，汇聚在纵横交错的河道两岸。
他们的脸上，被太阳晒得黝黑，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身上穿的衣服，早已被汗水和泥浆浸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但他们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徭役的麻木和痛苦。
有的，只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嘿咻！嘿咻！”
穿着短打的汉子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筐筐沉重的石料，扛上高高的堤坝。
另一边，更多的民夫，正推着独轮车，将一车车搅拌好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黑灰色泥浆，运送到浇筑地点。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林东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全是汗水和泥浆，像一尊从地里爬出来的黑铁塔。
他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正“咕咚咕咚”地给一队民夫分发着凉茶。
“喝！都给老子喝饱了！伙房那边说了，今天的晚饭，是红烧肉炖萝卜！谁他妈敢偷懒，晚饭就别想吃肉！”
“嗷嗷嗷！”
民夫们发出一阵兴奋的狼嚎，干活的力气更足了。
这半年，他们过上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干活有工钱拿，顿顿能吃饱，隔三差五还有肉解馋！
这哪里是服徭役，这简直是神仙日子！
不远处的高坡上。
孙绍、林浩、太史慈和凌统四人，正俯瞰着这片宏伟壮阔的劳动景象。
“绍哥，全部完成了！”
林浩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汇报着最后的统计，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所有主要河道，都按照最高标准，修建了全新的混凝土堤坝！总计动员民夫三十七万，兵士五万，消耗水泥……一百三十万石！”
这半年，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好！好啊！”
凌统抚着胡须，看着那条沿着河岸蜿蜒百里，如同青灰色巨龙般匍匐在大地上的堤坝，由衷地感叹道：“此等工程，足以与秦皇长城相媲美！老夫……老夫做梦也想不到，我交州，能有如此盛况！”
太史慈的眼神，更加炽热。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复杂地对孙绍说：“少主，慈一生征战，见过无数雄关要塞，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坚不可摧的壁垒！”
“这已经不是堤坝了！”
“这就是一道横亘在天地间的城墙！”
“若是以此物筑城……天下，再无关隘可言！”
孙绍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走下高坡，来到工地上，看着最后一块混凝土被小心翼翼地浇筑、抹平。
当最后一个工匠直起腰，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时，整个工地，数万人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刚刚完工的，完美无瑕的堤坝。
半年来的血与汗，在此刻，化作了眼前的奇迹！
“完工了——！”
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嗓子，喊出了第一声。
瞬间！
“嗷——！”
“我们做到了！”
“哈哈哈哈！看他老天爷还怎么淹我们！”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
无数人将手里的工具扔向天空，和身边不认识的同伴紧紧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孙绍让人抬来一坛坛烈酒，他自己端起一碗，站上高台，对着数十万军民，高声喊道：“今日！不敬天！不敬地！只敬我们自己！”
“敬我们这双能创造奇迹的手！”
“干！”
数十万人，同声怒吼！
“敬少主！”
“敬少主——！”
欢呼声，持续了整整一夜。
然而，第二天，天就变了。
铅灰色的乌云，从天际尽头，黑压压地滚了过来，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吞噬掉。
空气变得沉闷而压抑。
滴答。
一滴冰冷的雨水，砸在了林东的鼻尖上。
他抬起头，咧嘴骂了一句：“娘的，李太史那老神棍，算得还真他娘的准时！”
雨，越下越大。
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很快就变成了瓢泼一般！
黄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屋顶上，砸在地面上，砸在那道青灰色的堤坝上，发出一片“噼里啪啦”的爆响！
天，漏了！
这场雨，一下，就是整整一个月！
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月！
河水暴涨！
曾经温顺的河流，此刻变成了咆哮的黄色巨龙，浊浪滔天，裹挟着泥沙、断木，甚至是上游冲下来的野兽尸体，疯狂地撞击着那道青灰色的堤坝！
“轰！”
“轰隆！”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让站在堤坝上冒雨巡视的百姓，心脏都跟着猛地一缩！
但那道堤坝，那道他们亲手筑起的壁垒，却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纹丝不动！
任凭洪水如何咆哮，如何肆虐，它都稳稳地屹立在那里，将所有的狂暴，都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堤坝之内，一片安宁，只是有些积水。
堤坝之外，一片汪洋！
有胆大的村民，爬上屋顶，能看到远处那些没有被堤坝保护的山丘，在洪水的冲刷下，一点点垮塌，最后被彻底吞没。
那一刻，所有人的后背，都渗出了冰冷的汗水。
他们知道，如果没有这道堤-坝，他们的村庄，他们的家，他们的婆娘孩子，下场，就和那座山丘一样。
一个月后，雨停了。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重新照耀在大地上时，整个交州，都沸腾了！
人们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看着退去的洪水，看着虽然被淹得一片狼藉，但根基完好无损的田地，看着那道在阳光下闪着青灰色泽的救命长城，所有人都哭了。
这不是悲伤的泪水。
这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广场上。
那个曾经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修堤的白发老汉，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颤抖，然后“噗通”一声，第一个跪了下来。
他朝着郡守府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个头，谢少主活命之恩！
一个头，谢少主保家之恩！
一个头，谢少主，给了他们与天争命的勇气！
“噗通！”
“噗通！噗通！”
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地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从城里，一直蔓延到城外。
他们没有说话。
但他们用最虔诚的姿态，表达着心中最汹涌的感激。
终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
“少主！”
“少主！”
“少主——！”
汇聚而成的呐喊，穿越了街道，越过了屋檐，响彻在交州的天空之上，久久不散。
这一次，他们喊出的，不再是一个称谓。
而是一个，神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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