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陷阱，更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老祖的声音在脑海中消散，那股浩瀚的威压也彻底退去，可牧尘的心却沉了下去。
老祖根本不在乎他和李通谁对谁错，也不在乎所谓的宗门规矩。
他在乎的，只有价值。
修复这座阵法，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就能活。
失败，就和李通一起，被当做弃子处理掉。
牧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落向眼前这座庞大的阵法。
识海中，【阵法之道（圆满）】的感悟如同奔腾的江河，关于眼前这座“青龙辅阵”的一切，都已了然于胸。
阵眼何在，节点何处，符文如何修复，灵力如何引导，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掌纹。
修复它，不难。
难的是，如何修复。
牧尘能感觉到，一道神识，笼罩着这片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是那位化神老祖。
他正在看着。
如果自己现在走过去，三下五除二，片刻之间就将这上古残阵修复如初……
牧尘几乎能想象到那位老祖的反应。
那不是惊喜，而是惊骇，是猜忌，是必杀的决心。
一个入门半年的弟子，不仅炼丹术堪比宗师，连失传的上古阵法都能信手拈来？
这不是天才，这是怪物，是夺舍的老魔。
所以，自己不能“会”，至少不能表现得这么“会”。
他要演。
演一个天赋异禀，但在巨大压力下临场突破，最终艰难完成任务的绝世天才。
这场戏，唯一的观众，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化神老祖。
演砸了，就是死。
牧尘的眼神变得古井无波。
他没有立刻走向那些石柱，而是绕着巨大的深坑，缓缓踱步。
他的脚步很慢，神情专注，像一个最谨慎的猎人，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老祖的神识，如影随形，没有一丝波动，充满了绝对的耐心。
山谷中的灵草早已枯黄，死气沉沉。
牧尘蹲下身，捻起一株枯死的“龙须草”，放在指尖轻轻碾磨。
圆满级的【辨药术】让他瞬间就分析出，这株灵草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一股暴戾的异种灵力，强行抽干了所有生机。
是龙气。
从地底深坑中逸散出的微弱龙气，污染了这片土地。
“灵气流逝的轨迹，是从东南方的第三、第七根石柱缺口处逸散最重……”
牧尘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道神识清晰地捕捉到。
他在用自己已经展现过的“炼丹天赋”和相关的药理知识，为自己接下来的“阵法天赋”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我不是凭空就会，我是通过分析灵草的死亡状态，在反推阵法的薄弱点。
这很合理。
做完这一切，牧尘才站起身，走向第一根残破的石柱。
石柱高达十丈，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裂痕，古老的符文残缺不全，闪烁着微弱的光。
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牧尘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石柱的刹那，他停顿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道神识的“焦点”，瞬间凝聚在了他的指尖上。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在了冰冷的石面上。
他没有立刻输送灵力，而是像一个虔诚的学徒，用指腹一寸寸地抚摸着那些残破的纹路。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锁龙纹’的变体，混杂了‘镇魂符’的笔触……不对，这里的转折，更像是上古妖文的写法……”
他演得一丝不苟。
这些知识，在他的圆满级阵法之道中，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此刻，他必须装作是第一次见到，在艰难地辨认、学习、推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后，他才缓缓收回手，盘膝坐在石柱下，闭上了眼睛。
他在“冥思苦想”。
那道神识依旧安静地悬浮着，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但牧尘能感觉到，那石头下面，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老祖的耐心，是有限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牧尘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迸发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精光。
“原来如此，以灵力为笔，神念为墨，引动地脉之气，重构符文……”
他站起身，并指如剑，指尖亮起一抹淡金色的灵光。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对着石壁，先是虚划了几下，像是在练习。
动作生涩，甚至有两次，指尖的灵光因为“控制不稳”而溃散。
那道神识，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似乎是在……疑惑？
牧尘心中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失败”了两次之后，他才长吁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这一次，他指尖的灵光稳定了下来。
嗤！
灵力指尖划破空气，终于刻在了石柱的残缺之处。
碎石飞溅，一道崭新的符文，在牧尘的“艰难”刻画下，缓缓成型。
它的光芒，与周围古老的符文相比，显得有些稚嫩，但终究是成功了。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这根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石柱，轻轻一震。
嗡！
一道微弱的青光，从石柱底端升起，顺着新旧符文流转了一圈，最终隐没下去。
成功了。
牧尘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苍白”了几分，身体微微摇晃，像是消耗过度。
他靠着石柱，喘息了许久，才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丹药吞下，再次盘膝坐下。
他在“恢复灵力”。
那道神识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丝。
这代表，他的表演，初步获得了认可。
牧尘心中稍定，休息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走向第二根石柱。
他故技重施。
观察，抚摸，推演，冥想，然后是“艰难”的修复。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第一次快了一些，动作也流畅了一些。
这很符合一个“天才”在实践中飞速成长的过程。
第三根，第四根……
当牧尘修复到第五根石柱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山谷中阴风呼啸，深坑之下，仿佛有恶鬼在低语，那股暴戾的龙威，在夜色中似乎变得更加活跃。
牧尘的“状态”越来越差。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每刻下一笔，手臂都仿佛在承受千钧重压。
但他依旧在咬牙坚持。
一个为了宗门任务，不惜燃烧自己，压榨潜能的天才弟子形象，跃然“纸”上。
就在他即将完成第五根石柱修复的刹那。
噗！
牧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他“灵力透支”，遭到了阵法残余力量的反噬。
那道一直如影随形的神识，猛地一颤。
一股温和的灵力，从虚空中降下，似乎想要将他托起。
牧尘心中一凛。
过犹不及。
他不能接受老祖的帮助。
“弟子……尚能坚持。”
牧尘用颤抖的手撑住地面，嘶哑着声音拒绝了那股灵力，然后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烧着一股倔强与不屈的火焰。
那股温和的灵力在空中停滞了一瞬，最终，缓缓退去。
神识中的那份冰冷，似乎消融了些许。
牧尘知道，他赌对了。
相比于一个需要扶持的庸才，宗门更欣赏一个能自己从泥潭里爬起来的狼。
他不再犹豫，将体内真正的灵力催动起来，开始了他的“最后冲刺”。
第六根石柱。
他的速度，猛然加快了一倍。
指尖的灵光，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描摹，而是如同龙蛇飞舞，在石壁上留下一道道玄奥的轨迹。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第七根石柱。
速度再次提升。
他甚至不再需要停下思考，目光扫过残缺的符文，手臂便已经本能地挥出，完美的修复方案，已在心中。
如果说之前是步履蹒跚的学徒。
那么现在，他就是挥毫泼墨的宗师。
那道神识的波动，越来越剧烈。
从最初的冰冷，到审视，到一丝赞许，再到此刻的……震撼。
是的，就是震撼。
牧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神识中透出的情绪。
他仿佛看到一位高坐云端的神明，因为看到了一只蝼蚁爆发出撼动山岳的力量，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临阵突破，越战越勇。
一个在极限压力下，将自身潜力彻底引爆的妖孽天才。
轰！
第八根石柱修复完成，冲天的青光，几乎将夜空照亮。
牧尘没有停歇，他化作一道残影，出现在最后一根，也是破损最严重的石柱前。
他双目紧闭，整个人的气势，与身后那八根亮起的石柱，隐隐连为一体。
“阵起！”
他爆喝一声，双掌齐出，按在了石柱之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手指去刻画。
磅礴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从他掌心疯狂涌出，瞬间灌满了整根石柱。
那些残破的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
它们在灵力的滋养下，开始自行修复，自行生长。
一道道裂痕被抚平，一个个缺口被填满。
嗡！
当第九根石柱，被彻底点亮的瞬间。
整个山谷，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九道青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汇，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青色华盖，将整个深坑，严丝合缝地笼罩了起来。
古老、浩瀚、磅礴的阵法气息，再次降临这片天地。
山谷中弥漫的死寂与龙威，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精纯而温和的灵气。
那些枯死的灵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了生机，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阵法，圆满。
牧尘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
他抬头，看向虚空。
那道神识依旧停留在那里，久久没有散去。
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许久之后，一个玉符，凭空出现在牧尘面前，静静悬浮。
“很好。”
老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虽然依旧淡漠，却不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你证明了你的价值。”
“宗门藏书阁核心层，对你开放三日。凭此符，可自由出入。”
话音落下，那道笼罩了牧尘整整一天的恐怖神识，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山谷，恢复了宁静。
牧尘伸手，接住那枚温热的玉符。
他赢了。
用一场完美的演技，为自己赢得了生机，也赢得了进入宗门核心的门票。
拖着“疲惫”的身体，牧尘返回了自己的洞府。
青菱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苍白的脸色，顿时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师兄，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消耗有些大。”
牧尘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径直走进了炼丹室。
石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牧尘脸上的疲惫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他走到那尊丹炉前。
自从他得到这尊丹炉，炉底那块作为阵眼的封印石，就时刻散发着一股微弱却混乱的龙威。
这股龙威，干扰着他的神识，让他无法真正窥探这块封印石的秘密。
但现在。
随着后山那座辅助大阵的修复，整个太玄宗地底的青龙主封印，得到了加固。
所有的龙气，都被重新压制回了地心深处。
此刻，牧尘再看向丹炉下的那块封印石。
那股混乱的龙威，消失了。
封印石静静地躺在那里，通体漆黑，古朴无华。
牧尘将神识探了过去。
这一次，再无阻碍。
他的神识，轻易地穿透了封印石的表层。
然后，他“看”到了。
在石头最核心的内部，没有想象中的符文，也没有磅礴的能量。
那里，只有一滴血。
一滴，早已凝固的，暗金色的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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