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岛的过程，像一场恍惚的梦。
季鲸落坐在前往机场的车里，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椰林和海景，感觉极不真实。一个月前，他是如何心如死灰地被送到这里，如今，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离开？
慕砚青的司机和助理将他的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到，态度恭敬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待“自己人”的熟稔。
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车辆没有驶向慕家老宅，也没有去他那个狭小的教师公寓，而是径直开往市中心最顶级的地段，停在一栋安保极其严密、外观低调却极具设计感的公寓大楼前。
助理帮他提着简单的行李，刷卡，搭乘需要专属密钥才能启动的电梯，直达顶层。
公寓门打开的一瞬间，季鲸落有些怔住。
这里和他想象中慕砚青的风格不太一样。并非冷硬的商务风，而是以高级灰和原木色为主色调，设计简约却充满质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空间开阔，干净得一尘不染，但也……缺乏生活气息，像一套精心设计的样板间，冷静地展示着奢华与格调，却看不到多少属于“慕砚青”这个人的痕迹。
唯有书房里那面顶天立地的书墙，以及桌上那台处于待机状态、屏幕还亮着复杂数据图表的电脑，隐隐昭示着主人的存在。
“季先生，慕总吩咐了，您住主卧对面的客房。您的日常用品都已经准备齐全，衣柜里也按您的尺寸准备了一些衣物。有任何需要，随时按铃叫我们。”助理恭敬地说道，随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季鲸落一个人。
他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手足无措。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慕砚青的气息——那种绝对的掌控感、秩序感和距离感。他像个误入他人圣殿的闯入者，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走到客房。房间很大，带着独立的卫浴，同样整洁得没有一丝烟火气。衣柜里挂满了当季新款，尺码确实完全适合他。他伸出手，指尖拂过一件柔软的羊绒衫，心里五味杂陈。
哥哥连他穿什么尺码都记得。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这里视野极佳，仿佛能将整个城市踩在脚下，就像慕砚青所处的位置一样。
“搬去我市中心的公寓。”
“试着，为自己活一次。”
慕砚青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为自己活？在这个到处都是哥哥痕迹的空间里？用着哥哥提供的一切？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哥哥给了他“无罪”的赦免，又给了他一个看似更亲近的“归属”，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复杂、更难以挣脱的网。
这里不是那个可以让他自生自灭的海岛牢笼，而是一个需要他直面慕砚青、直面他们之间复杂关系的……新环境。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放逐到远方的“麻烦”，而是被纳入了慕砚青核心领地范围内的……某种存在。这代表着什么？是更严密的控制，还是……另一种他不敢深想的可能？
季鲸落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感受着内心深处冰层碎裂后，那裸露出的、更加敏感和脆弱的神经。
他知道，过去的痛苦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消失，多年的心结也不会一夜之间解开。
但至少，那扇一直紧闭的门，似乎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而门后的光，是救赎，还是另一种更深刻的沉沦，他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从踏进这间公寓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似乎又转向了一个未知的、让他既恐惧又隐隐生出一丝微弱期盼的方向。
而这丝期盼本身，就足以让他感到无比恐慌。他害怕这又是镜花水月，害怕最终等来的，是更深的失望。
在这个属于慕砚青的空间里，季鲸落开始了他的“新生活”，一场在哥哥羽翼（或者说牢笼）下，寻找“自己”的，注定充满挣扎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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