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执行前夜。
囚室的门在寂静中滑开，发出低沉的嗡鸣。
黛茜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直到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隔离栏外，一个她并不陌生、甚至曾在任务档案中反复研究过的声音响起。
“黛茜。”
是言廷。
黛茜沉默，眼神空洞。
她缓缓抬起头，透过特制的强化玻璃，看到站在外面的男人。他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深色便装，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此刻正复杂地注视着她。
“明天就是执行日。”言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来，是以一个师兄的身份。但更是以一个追寻真相的执法者身份。”
师兄？这个称呼让黛茜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但迅速湮灭。她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我想知道，”言廷向前一步，目光紧锁她，“关于……‘零’在她作为‘黛珂’存在的这几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有没有……提起过我？或者，表现出任何异常？”
黛茜冰冷回应：“‘零’是父亲最完美的作品。她接受训练，执行任务，不存在‘异常’。”
“不对。”言廷斩钉截铁，他调出资料，列举了几次黛珂疑似暗中相助的案例，“这些，都不是巧合，告诉我，黛茜，是不是她一直在暗中……”
“不可能！”黛茜猛地打断，声音带着波动，“‘零’不会违背父亲的命令！她不会帮助敌人！你这是臆测！”
“是吗？”言廷紧紧逼问，“那你怎么解释五年前化工厂那个身影？怎么解释这些年她屡次的‘失手’？”
黛茜立马反驳：“那是任务需要！是父亲的策略！”
他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盯着黛茜：“我查过，在这些时间点，黛珂……‘零’，她都在附近区域执行任务。”施压！：“告诉我！黛茜，是不是她在暗中帮我？……”
“那是父亲的指令！你在猜测！”黛茜再次恼怒反驳，激动的呼吸急促。
言廷被她堵的脑壳疼，
竟然被洗脑这么严重的地步！无奈的看着黛茜愤怒的表情。
不对！
言廷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再是那个沉浸在师妹往事中的师兄，而是变回了那个洞察入微的顶尖警官！他发现！
发现黛茜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细节——！
当黛茜激烈地维护“父亲”和反驳“零”的异常时，她的右侧太阳穴下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一小块皮肤呈现出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同寻常的轻微僵硬！并且伴随着她情绪的剧烈波动，那里的皮下组织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悸动。
那不是血管跳动，
那是！更像是一种……微型机械运转时产生的细微共振！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进言廷的脑海！结合黛茜对“黛川”这个名字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排斥（“我不认识黛川！”），以及她那种超越寻常洗脑的、仿佛被刻入灵魂底层的绝对忠诚和随之而来的剧烈认知冲突痛苦……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形成！
他不再追问黛珂，而是死死盯住黛茜太阳穴的那个位置，语气陡然转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和冰冷的锐利：
“黛茜，看着我！”他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你每次想要思考‘黛川’是谁，或者试图回忆可能对‘父亲’不利的信息时，你的右侧太阳穴，这里——”他精准地隔空指向那个位置，“是不是会感到一种尖锐的刺痛？或者一种强烈的、让你无法思考的空白？”
黛茜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骇的表情，尽管那表情一闪而逝，迅速被强行压制，但她瞬间收缩的瞳孔和下意识想要偏头躲避他目光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她的声音卡住了，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咙。
言廷的心沉了下去，怒火与一种更深的寒意交织。他几乎可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不是什么坚定的信仰，也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洗脑……”言廷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揭穿残酷真相的冰冷，
“是芯片，对吗？黛川在你脑子里，植入了一种特殊的保密指令芯片！它监控你的思维，一旦触及核心敏感信息，就会启动防御机制，用痛苦或者思维干扰来阻止你！甚至……篡改你的记忆和认知！让你根本无法说出、甚至无法去想某些事情！”
所以她才对“黛川”这个名字反应如此激烈！那不是忠诚，那是程序设定的应激反应！
所以她在审判时面对滔天罪行也能面无表情，因为芯片可能压制了她本能的良知和恐惧！
所以她此刻在回忆黛珂的“异常”时会如此痛苦挣扎，不仅仅是信念冲突，更是芯片的惩罚机制在与她残存的自我意识搏斗！
“不……不是……”黛茜的声音变得虚弱而混乱，她双手抱住头，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抵抗着颅内无形的压力，
“父亲……是为了保护……是……是爱……” 她的辩解变得语无伦次，眼神在短暂的清明和程序的强制覆盖间疯狂切换。
言廷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的模样，之前对她助纣为虐的所有愤怒，此刻都化为了沉重的悲哀和滔天的怒火——对黛川的怒火！
他一直以为黛茜是黛川精心培养的、心甘情愿的爪牙。现在看来，她可能和黛珂一样，都是受害者！甚至可能更可悲！
黛珂是被清洗了记忆，而黛茜，可能从未有过形成独立人格的机会，她的大脑，从很早开始，就可能被植入了枷锁！
“黛茜……”言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是怜悯，是愤怒，也是无奈，“你还不明白吗？黛川对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保护，更不是爱！是奴役！是把你变成了一个连思想都不属于自己的傀儡！”
“闭嘴！你胡说！”黛茜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与她脸上极力维持的冰冷表情形成诡异的对比。
那是她的身体本能对残酷真相的反应，与芯片指令进行着绝望抗争的表现。
探视时间到了的提示音响起。言廷知道，他无法再从她这里得到更多关于黛珂的确切信息了，但他得到了一个远比那些信息更残酷、也更重要的真相。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崩溃边缘挣扎的黛茜，沉声道：“我会查清楚这芯片的事。如果可能……我会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黛川的罪行，远比想象中更加泯灭人性。
而黛茜，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或许连自己为何作恶、为何而死的真相，都无法触及。
她脑子里的芯片，就像黛川设定的最终保险，确保即使是她这颗棋子被抛弃，也不会泄露任何核心秘密。
言廷离开后，囚室内的黛茜瘫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的头痛和思维混乱折磨着她。言廷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芯片”、“傀儡”、“奴役”……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砸向她被禁锢了二十多年的认知高墙。
“不是……真的……父亲……爱我……”
“痛苦……为什么……头好痛……”
“……黛珂…我是黛茜…芯片……”
各种碎片化的信息和剧烈的冲突在她脑中爆炸。
也许，直到那颗子弹结束她的生命，她都无法分辨，哪一部分是真实的自己，哪一部分，是那个冰冷芯片模拟出的、名为“黛茜”的幻觉。
而言廷留下的关于芯片的疑问，成了她通往地狱之路上，最后一个、也是最残忍的一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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