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珂和洛阳，他们相约又回到了这个临时拮据点。
深夜，储物间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哒声。
灰尘在夜视镜的幽绿视野中缓缓飘浮，像无数悬而未决的秘密。
黛珂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深吸一口气，将洛阳提供的所有信息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
押运路线、可能的暗哨位置、车辆型号、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明早九点，从城东审判监狱到中央法庭的必经之路，黑石峡谷路段。
“路线太长，变数太多，我们人手不足，硬抢是送死。”黛珂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冷静。
她看向洛阳，电子眼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我们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整个局面的点。”
洛阳靠着堆满杂物的货架，眉头紧锁。“言廷不是傻子，他肯定料到我们会打押运的主意。常规的伏击点，他必然重兵布防。”
“所以，我们不能在伏击点动手。”黛珂走到墙边，用指尖在积灰的金属板上划出简易的路线图。
“看这里，黑石峡谷前五公里，有一个废弃的第七号能源中转站。押运车队会在这里进行最后一次短程通讯检查和设备校准。这是言廷设定的安全程序，也是他心理上的安全区。”
她点在那个代表中转站的位置。“在这里，他们的警惕性会降到最低。而且，中转站的地下维护通道，与一条老旧的工业排污管道相连，出口就在公路旁的山体泄洪口。这是地图上没有标注的，是我之前……执行侦察任务时偶然发现的。”
她省略了那是黛川指派的任务细节，但此刻，这成了他们唯一的优势。
洛阳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想从地下通道潜入，在他们停留的瞬间发动突袭？”
“不是突袭。是替换。”黛珂语出惊人，“我们需要一辆一模一样的押运车，提前藏在附近。在他们停留检查时，利用短暂的时间差和视觉盲区，快速替换目标车辆。让假车队继续前进，吸引言廷的注意力，而我们带着真的黛茜，从另一条路离开。”
洛阳倒吸一口凉气。“替换押运车？这怎么可能！车辆来源、改装、时机把握……任何一环出错，我们都万劫不复！”
“所以，我们需要帮助。”黛珂看向他，目光如炬，“你之前为黛川处理灰色事务，一定有信得过且不被黛川掌控的资源。能弄到车，并能进行快速改装的人。”
洛阳沉默了片刻，脸上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决绝。“有一个人……‘老猫’，欠我一条命。他是最好的机械师和伪造专家，而且他的作坊就在城东，远离黛川的势力范围。但他要价很高，而且只认现金和不记名债券。”
“钱不是问题。”黛珂从训练服内侧一个隐藏口袋里，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数据芯片，
“这里面有我这些年‘任务奖金’的加密账户，来之前在我房间找到的，我猜到过去，黛川以为我只是在积累数字，他不知道我早就通过漏洞转移了大部分。这些钱足够买下老猫的小作坊。”
洛阳看着那枚芯片，再次对黛珂的深藏不露感到心惊。
他接过芯片，重重点头：“好，我立刻联系他。但时间太紧，就算老猫全力以赴，改装也需要至少3个小时。”
“我们现在所剩时间不多。”黛珂计算着，“现在是凌晨两点。你负责搞定车辆和装备。清单在这里。”
她将另一份微型存储器塞给洛阳，“我需要去一个地方，取回一点‘保险’。”
“你要去哪里？太危险了！”洛阳下意识阻止。
“黛川的私人实验室。”黛珂的声音低沉下去，“就在这栋大楼的地下三层，有一个他从不让我和外人进入的隔离区。我怀疑……那里有关于我记忆的线索，或者，其他能制约他的东西。在行动前，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她必须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被抹去的过去到底是什么。这不仅是为了真相，更是为了在可能面对黛川时，多一张底牌。
洛阳深知无法劝阻，只能叮嘱：“小心。黛川的实验室肯定有最高级别的防卫系统。”
“我知道。”黛珂重新戴上夜视镜，调整了一下呼吸，“记住，凌晨五点，在老猫的作坊会合。如果我没到……”
她顿了顿，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计划照旧，救出黛茜后，带她远走高飞，永远别再回来。”
说完，她不待洛阳回应，便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储物间。
与此同时，黛川控制室。
黛川盯着屏幕上黛珂房间平稳的生理信号，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控制台。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刻意。
他了解黛珂，即使在休息时，她的核心数据也会因潜意识里的警觉而有微小的波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条平滑得令人起疑的直线。
他调出大楼内部的监控回放，快速浏览着。走廊、电梯、安全通道……没有发现黛珂的踪迹。
但他的直觉，那双在血腥与背叛中浸淫多年的眼睛，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切换到另一个加密频道，接通了一个代号“暗影”的内线。
“洛阳离开后，去了哪里？”
“报告黛爷，洛哥先是去了基地继续研发那个仿真系统，直到半夜才离开说回去睡觉了。”
以洛阳的秉性离开不会说干什么。“睡觉…？…”黛川冷笑一声，“盯着他，还有……启动‘蜂鸟’协议，扫描整栋大楼的生命特征，与登记信号进行交叉比对。”
“是！”
黛川靠回椅背，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有一种预感，他精心打磨的、以为完全掌控的“利刃”，似乎正在脱离刀鞘。如果真是那样……他不介意亲手将她折断。
地下三层，隔离区外。
黛珂像壁虎一样紧贴着通风管道的上壁，躲避着下方来回扫描的激光网格和热能感应器。
这里的防卫等级比她预想的还要高。她利用训练中掌握的系统和黛川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漏洞，艰难地规避着。
终于，她来到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前。门上的电子锁是虹膜和基因序列双重认证。
她深吸一口气，从腿侧的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微小的探针，连接上自己的电子眼接口。
她记得，在一次高烧迷糊时，黛川曾用她的电子眼进行过某种权限认证。那段记忆碎片一直模糊不清，直到此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变得清晰。
她在赌！赌那次认证留下的临时权限尚未被完全清除。
电子眼的数据流疯狂涌动，强行模拟着认证信号。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
【权限验证中……】
【错误…信号特征部分匹配…】
【触发二级警报前临时权限，限时：30秒。】
“成功了！”黛珂心中一震，合金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她闪身而入，大门在身后迅速闭合。
门内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一个常规的实验室。更像是一个……陈列馆，或者说，囚笼。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液体培养槽，里面悬浮着一个与她，与黛茜容貌一模一样的少女躯体，但看起来更年轻，仿佛只有十四五岁，身体连接着无数线路管，处于深度休眠状态。槽旁的标签写着：【原型体：Zero】。
周围是数个稍小的培养槽，里面是各种未完成的、带有明显缺陷的复制体，有的肢体畸形，有的面容扭曲。
黛珂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复制品……洛阳错了，黛川真的在进行复制人实验！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角落的一个控制台上。屏幕上正滚动着大量的数据和监控画面。
其中一个分屏，赫然是审判监狱的内部结构图和黛茜的实时监控！黛茜身穿囚服蜷缩在牢房的角落，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倔强。
另一个分屏，显示的是言廷的办公室，他正对着地图部署明天押运的最终方案。
黛川竟然能侵入到这种程度！
黛珂立刻上前，试图拷贝数据。然而，大部分核心文件都被强大的加密协议封锁。
她只来得及下载了几份看似日志的文件碎片，以及那个原型体Zero的初步激活序列。
就在她插入便携存储器的瞬间，控制台顶部的红灯无声闪烁！
【未授权数据流介入！】
【清除程序启动！】
【物理隔离激活！】
实验室的灯光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通风口传来气体喷射的嘶嘶声！
是神经毒气！
黛川根本没有完全信任她，这只是个陷阱！
黛珂毫不犹豫，转身冲向合金门。门已经被彻底锁死。
她猛地看向那个巨大的培养槽，以及连接在上面的能量管线。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举起训练短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培养槽基座的一处关键能量节点！
“轰——！”
剧烈的能量逆流引发小规模爆炸，培养槽的强化玻璃出现裂纹，营养液混合着电火花喷射而出！
整个实验室的电力系统瞬间过载，灯光疯狂闪烁，隔离门的电子锁发出一阵短路的噼啪声，出现了瞬间的失效！
黛珂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身体撞开变得沉重的合金门，冲入外面的通道。
警报声此刻才尖锐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她不敢回头，沿着来路亡命狂奔。毒气的效果开始显现，视线有些模糊，肺部像被火烧一样疼痛。
她必须赶在黛川的人包围这里之前，逃离这栋大楼。
凌晨四点五十分，黛珂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带着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和几处擦伤，踉跄着冲进了城东工业区边缘，老猫那间隐蔽的作坊。
洛阳看到她这副模样，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黛川……他有复制人实验室……我触发了警报……”黛珂喘息着，将下载的数据芯片塞给洛阳，“快，看看里面有没有能用的……关于言廷布防的……”
她的话没说完，身体一软，几乎栽倒。洛阳连忙扶住她，发现她手臂上有一道被能量灼伤的痕迹，脸色也极差。
“你中毒了？”
“轻微神经毒气……不影响行动……”黛珂强行站稳，看向作坊中央。
那里，停着两辆几乎与警方制式一模一样的押运车，其中一辆已经改装完成，另一辆还在进行最后的细节处理。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油腻工装裤的老头，正叼着烟斗，眯着眼检查焊接点。
“丫头，命挺硬啊。”老猫瞥了黛珂一眼，语气听不出波澜，“车，差不多了。钱呢？”
黛珂示意洛阳。洛阳将之前黛珂给的芯片插入一个读取器，展示了一串数字。
老猫看了看，满意地哼了一声。“行。剩下的装备在那边箱子里，自己清点。”他指了指角落，“给你们十分钟，然后我这里就不留客了。”
黛珂和洛阳立刻开始清点装备：伪造的警用制服、信号干扰器、高爆塑胶炸药、以及几把经过处理、无法追查的电磁手枪。
“计划不变。”黛珂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但眼神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但我们得加快速度。黛川现在一定全城搜捕我，留给我们的时间更少了。”
她拿起一套警服，走向更衣间。
“黛珂，”洛阳忍不住叫住她，眼神复杂，“你……在实验室里还看到了什么？”
黛珂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看到了……更多像我一样的‘工具’。”她的声音冰冷，“所以，我们更不能失败。”
天空泛起鱼肚白，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即将过去。
而在废弃的作坊里，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豪赌，即将拉开帷幕——
黛珂换好警服，镜子里映出一张冷峻而陌生的脸。
她不再是黛川的利刃，她是即将刺向心脏的逆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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