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二年的兖州,早已不复往昔中原腹地的繁华。自曹操与吕布开战以来,战火绵延,农田荒芜,水利崩坏。去岁夏末爆发的饥荒,到了今春夏之交,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已非孤例,整个兖州大地笼罩在死亡与绝望的阴影之下。
曹操的临时治所,气氛压抑得如同外面的天气。府衙内,曹操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往日的枭雄气概被连日来的焦虑与粮草压力消磨了不少。他与吕布的战事陷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拼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一口粮。
“主公,军中存粮,仅够十日之需了。”负责粮草的官员声音颤抖地禀报,额头冷汗涔涔。
“吕布那边情况如何?”曹操声音沙哑地问道。
斥候回报:“吕布军同样缺粮,其部卒已开始剐剥树皮,甚至有小股部队因抢粮而发生内斗。”
这本应是好消息,说明敌人也快撑不住了。但曹操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因为他自己也快撑不住了。没有粮食,军心顷刻便会瓦解。
就在这时,另一条消息如同重锤般敲在曹操心头——长安朝廷正式下诏,任命刘备为徐州牧,兼领青州牧,加封镇东将军,假节钺,都督青、徐、兖、扬四州诸军事!
“假节钺,督四州军事……好个刘玄德!好个李儒!”曹操将情报狠狠拍在案上,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与警惕。他岂能看不出这是李儒的驱虎吞狼之计?但这顶帽子扣下来,刘备便有了名正言顺插手兖州事务的借口!这对他而言,是比吕布更致命的威胁。
谋士戏志才拖着病体,咳嗽着分析道:“主公,李儒此计,毒辣非常。意在引刘备关注兖州,乃至扬州,使我等与刘备相互牵制。然,眼下我军困于吕布,无力他顾,此诏书对刘备而言,确是如虎添翼。”
荀彧神色凝重地补充:“主公,兖州饥荒严重,民生凋敝,即便勉强战胜吕布,也需大量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而刘备坐拥青徐,连年丰收,又广纳流民,势力膨胀极快。若其趁我兖州虚弱之际,以‘督兖州军事’之名介入,我等将极为被动。”
曹操烦躁地站起身,来回踱步。他生性多疑,此刻更是将刘备视为了心腹大患。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在与吕布拼得两败俱伤时,被刘备摘了桃子,甚至趁虚而入。
“必须尽快结束与吕布的战事!必须获得喘息之机!”曹操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
可是,粮草从何而来?兵马疲惫,又如何速胜?
一直沉默的程昱,此刻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主公,欲速破吕布,非有外援不可。如今四方诸侯,袁绍势大,兵精粮足,且与主公有旧……”
曹操猛地停下脚步,看向程昱:“仲德是说,向袁本初求助?”
向袁绍低头求援,这对心高气傲的曹操来说,绝非易事。昔日他逃离董卓,在陈留起兵,与袁绍等人共举义旗,彼时尚是盟友,甚至隐隐有竞争之意。如今却要低声下气去求他?
戏志才喘息着道:“主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袁绍虽与主公有隙,然其眼下重心在北,意在幽州公孙瓒。兖州若落入吕布或刘备之手,对其亦非好事。尤其是刘备,若让其稳固青徐,再得兖州,其势大成,必将北上与袁绍争锋!此点,袁绍麾下谋士如沮授、田丰者,必能看到。”
荀彧也道:“志才所言极是。可派能言善辩之士,前往邺城。向袁绍陈明利害,不必过分卑躬屈膝,只需点明:唯有主公迅速平定兖州,才能有效牵制刘备,使其无法北上干扰袁绍攻略幽州,亦无法对冀州构成威胁。助主公,便是助袁绍自己扫清侧翼隐患,乃双赢之策。以此说之,或可成功。”
曹操听着谋士们的分析,脸色变幻不定。他深知袁绍性格,外宽内忌,好谋无断。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打破兖州僵局,让他获得喘息之机,进而应对未来刘备威胁的办法了。
权衡利弊良久,曹操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倒在兖州,更不能让刘备有机会趁虚而入!
“好!”曹操沉声道,“便依诸位之见!文若,你即刻修书一封,言辞恳切而不失气节,向本初陈述兖州之势与刘备之患。另,选派得力之人,携我亲笔信及厚礼,速往邺城,面见袁绍,请求兵马粮草支援!告诉他,操若得兖州,必为其稳住南线,共御刘玄德!”
“彧,遵命!”荀彧躬身领命。
很快,一封精心措辞的书信和曹操的亲笔信,连同一批珍贵的礼物,由能言善辩的使者带着,离开了鄄城,一路向北,朝着冀州邺城疾驰而去。
曹操站在城头,望着使者远去的方向,目光阴沉。向袁绍求助,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他此刻已别无选择。他必须在刘备这头猛虎真正将目光投向兖州之前,解决掉吕布这个心腹之患,获得宝贵的休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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