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舒县城下。昔日意气风发的孙策,此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与焦躁。舒县城墙依旧巍然耸立,城头“陆”字大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无功。数月围攻,除了在城墙上留下些许斑驳的痕迹和填平了几段护城河外,进展微乎其微。陆康深得民心,城内军民同仇敌忾,粮草储备似乎也比他预想的要充足。
他的军队在持续的攻城和应对小股袭扰中已有折损,士气也因久攻不下而日渐低落。更让他心烦的是,军中的存粮开始告急。继续强攻,伤亡难以承受;就此退兵,则前功尽弃,更无法向袁术交代,也会让他刚刚起步的独立领军生涯蒙上失败的阴影。
“黄公,我军粮草尚可支撑几日?”孙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向身旁的老将黄盖。
黄盖面色凝重:“少主公,若维持目前围城态势,节省用度,最多还能支撑一月。若欲再次组织大规模攻城,则支撑不过半月。”
孙策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可恶!陆康老儿,竟如此难缠!”
程普在一旁沉声道:“少主公,为今之计,要么向袁术求援,增派兵马粮草;要么……另寻他法。”
向袁术求援?孙策立刻在心中否决了这个选项。袁术本就对他多有猜忌,上次拨付兵马已是勉强,再去求援,不仅可能被拒绝,甚至可能被借此机会剥夺兵权,或者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他绝不能走这条路。
“袁术处,不可再往。”孙策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后落在韩当身上,“韩公!”
“末将在!”
“你速速持我亲笔信,前往丹阳,面见吾舅父和伯阳兄长!”孙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向他们陈明我军困境,请求他们速发援兵,助我攻克庐江!告诉他们,庐江若下,则丹阳在北面有了一道屏障,我等孙家势力连成一片,进可图谋江北,退可倚仗长江,方有与袁术、刘繇周旋的底气!”
“末将领命!”韩当知道事关重大,毫不迟疑,接过孙策匆匆写就的密信,当日便带着数名亲随,悄然离开大营,快马加鞭向南而去。
丹阳郡太守府内,吴景看着风尘仆仆的韩当,以及他带来的孙策求援信,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韩当急切地道:“吴太守,伯符在庐江陷入苦战,兵马折损,粮草不济,形势危急!若再无援兵,恐前功尽弃!伯符言,庐江乃江北要地,若得之,可与丹阳互为唇齿,共保我孙家基业啊!”
吴景叹了口气,将信递给一旁坐着的孙贲。孙贲快速浏览一遍,脸上也露出复杂的神色。
“伯符……还是太急了。”吴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绿的春色,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责备,“我早与他说过,陆康名望极高,强攻庐江,非但难以速下,更会得罪江东士族,于长远大计不利。可他……终究是年轻气盛,未能尽听良言。”
孙贲放下书信,沉吟道:“叔父,事已至此,责备无益。伯符既然已开战端,并且围城数月,若此时半途而废,不仅损兵折将,更会威望扫地,日后恐再难统领部众,袁术那边也无法交代。我等身为宗亲,岂能坐视不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况且,伯符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庐江地处江北,若真能拿下,确实能与丹阳形成掎角之势。届时,我等手握丹阳、庐江,背靠长江,无论是应对北面的袁术,还是西面的刘繇,都多了几分底气。总好过如今困守丹阳一隅,既要看袁术脸色,又要防备刘繇吞并。”
吴景转过身,看着孙贲:“你的意思是,借兵给他?”
孙贲点头:“必须借!而且不能小气。要让伯符感受到我们的支持,也要让他有足够的力量拿下庐江!只有他站稳了脚跟,我们丹阳才能真正安全,也才有机会摆脱袁术的掌控。”
吴景沉默了片刻。他何尝不知孙策的困境和孙贲的分析在理。孙策是他看着长大的外甥,才华出众,勇武过人,是孙家未来的希望。如今他陷入困境,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只是,将丹阳的兵马大量借出,万一……
“刘繇那边,近来可有异动?”吴景问向负责军务的将领。
“回太守,刘繇仍在曲阿,其部下张英、樊能等将驻守牛渚等处,暂无大规模调动迹象,但小摩擦不断。”
吴景心中权衡。刘繇虽与他不算太好,但目前似乎还没有撕破脸皮直接开战的打算。丹阳郡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兵力有所恢复,抽调一部分支援孙策,虽然风险增大,但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韩当道:“义公,你回去告诉伯符,援兵不日即到!让他务必坚持住!”
他又对孙贲和麾下将领吩咐道:“伯阳,由你亲自挑选五千精锐步卒,一千骑兵,并押送两个月的粮草,即刻准备,开赴庐江,交由伯符指挥!记住,抵达之后,一切军事行动,皆听伯符号令!”
五千步卒,一千骑兵!这几乎是目前丹阳郡能动用兵力的一半!吴景此举,可谓是将宝押在了孙策身上,赌他能够拿下庐江,为孙家打下一块真正的立足之地。
韩当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躬身:“末将代伯符,谢过吴太守,谢过孙将军!”
孙贲也肃然领命:“侄儿明白!必尽快整军出发!”
数日后,孙贲亲自率领着六千丹阳精锐及大批粮草,浩浩荡荡离开曲阿,渡过长江,北上奔赴庐江战场。
当这支生力军出现在舒县城外的孙策大营时,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瞬间为之一振!孙策看着舅父和兄长派来的精锐援军以及充足的粮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激动地握住孙贲的手:“兄长!多谢!多谢舅父和兄长!”
孙贲拍了拍他的肩膀:“伯符,家里能给你的支持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务必拿下庐江,打出我孙家的威风!”
有了这支丹阳援军,孙策底气大增。他不再急于攻城,而是采纳了程普、黄盖等人的建议,利用兵力优势,将舒县围困得如同铁桶一般,彻底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系,意图通过长期的围困,耗尽城内的粮草和守军的意志。
舒县城内,陆康望着城外连绵不绝、旌旗招展的敌军营寨,眉头紧锁,他知道,最艰难的考验,即将到来。而孙策,在得到了丹阳的输血后,也终于有了将这场艰苦战役进行下去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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