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又已成竹在胸。
“府君有此担心,确实正常。”贾诩缓缓道,“欲速定青州,还有一法。其策核心,在于四字:驱虎吞狼,断其根基。”
“其一,示弱骄敌,诱其汇聚。府君可大张旗鼓,宣称粮草不济,士卒疲敝,暂缓进军,甚至可假意分兵回幽州运粮。同时,暗中散播谣言,言称府君意欲招安,许以高官厚禄。青州黄巾各部渠帅,本就不和,闻此消息,必生内乱。贪婪者欲争先受抚,猜忌者恐他人得利,强硬者欲阻挠招安。其内部必生龃龉,甚至火并。此乃‘驱虎’。”
“其二,釜底抽薪,绝其生路。”贾诩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让帐中众人感到一股寒意,“青州黄巾之所以能啸聚数十万,皆因饥民无数,可供其裹挟。其粮草来源,除抢掠州县外,更多依赖于控制区内的百姓耕种以及一些暗中与之交易的豪强。我军可派精干小队,伪装成黄巾或匪寇,深入其控制区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焚烧村庄粮仓,污染水源,散布瘟疫,甚至……屠戮弱村,制造恐怖,迫使剩余百姓绝望南逃,涌入徐州、兖州境地。如此,黄巾失去兵源补充,更失去粮食来源和藏身之所,数十万人顷刻间便成无根浮萍,饥饿自会瓦解其斗志,内部争夺残粮便会自相残杀。届时,府君再以王者之师出面,或招抚,或进剿,皆可事半功倍。此乃‘吞狼’与‘断根’。”
帐内再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张飞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似乎没完全理解,但又觉得后背发凉。关羽丹凤眼猛然睁开,精光爆射,握着椅背的手微微收紧。赵云、太史慈面露震惊与不忍。麴义眼神闪烁,似乎觉得此计虽毒,却有效。张合、廖化等新投之人,更是脸色发白,被这计策的狠辣无情所震慑。
这一计策,简直是要将青州大地变成人间地狱!为了最快地平定叛乱,不惜让无数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甚至死于非命!
刘备听得心脏骤然收缩,刚从一个高顶落下,又上了另一个高顶,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猛地想起了历史上贾诩的“杰作”——献计李傕、郭汜反攻长安,致使汉室最后权威彻底崩塌,天下陷入更大的混乱!其计策往往追求最高效率,却视人命如草芥,道德底线极低!
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历史上曹操虽厚待贾诩,却始终对其保持一定距离,非到危急存亡关头,绝不轻易向其问策!只因贾诩之谋,虽能解一时之急,却遗祸无穷,更可能反噬其主!用之须慎之又慎!
贾诩面色平静地看着刘备,仿佛刚才那番涂炭生灵的计策并非出自他口。他在等待刘备的决定。
刘备再次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看到的是震惊、犹豫、乃至恐惧。他知道,此计虽“妙”,却绝不能采用!
并非全然因为妇人之仁。他融合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189年,也就是明年,汉灵帝就将驾崩!随后就是董卓进京,天下大乱!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青州,一个能作为根基的青州,而不是一个被彻底摧毁、充满仇恨的青州!现在行此毒计,即便快速平定黄巾,也会失去民心,更会引来周边诸侯的干涉和谴责,将来如何在这乱世中立足?
而且,他刘备的目标是匡扶汉室,拯救黎民,若用此等手段,与董卓、与那些乱臣贼子有何区别?又如何对得起自己初心和麾下这些信任他的将士?
沉默良久,刘备终于再次缓缓开口,声音坚定而沉稳:“文和先生之谋,洞悉关键,确为……速定青州之奇策。”他先肯定了贾诩的智慧,随即话锋一转,“然,备受陛下重任,前往青州,乃为平乱安民,非为荼毒生灵。焚烧粮仓、污染水源、屠戮百姓之事,有伤天和,更失民心,纵能速胜,亦必遗祸无穷,非仁者之师所为。此计,恕备不能采纳。”
他看向贾诩,尽量让自己心中所求描述清晰,目光诚恳:“先生大才,备深知之。然我军初入青州,当以收服民心、稳扎稳打为首要。可否请先生再思一法,以阳谋为主,尽量减少杀戮,尤其是避免殃及无辜百姓?”
贾诩闻言,脸上并无意外或不满之色,只是微微躬身:“府君有仁德之心,乃青州百姓之福。是诩思虑不周。既如此,那我军可先稳据平原,扼守要道,广布仁政,招抚流亡,吸引饥民来投,断黄巾兵源。同时,遣精骑剿灭小股黄巾,积累胜绩,震慑豪强,迫其表态。待时机成熟,再寻黄巾主力决战。此乃正道,虽耗时稍长,然根基稳固。”
刘备这才露出笑容:“先生此策甚善!便依此而行!”他心中暗道,贾诩并非只有毒计,只是其思维模式往往倾向于最高效却最冷酷的选项。作为主公,自己必须把握好方向,同时,还需继续招揽人才,不然.....
计议已定,大军即将开拔。消息传出,鄚县及周边县令长松了一口气,又倍感复杂。松气的是,这尊大佛终于要走了,无需担心大军久驻带来的负担和风险;复杂的是,刘备军纪严明,买卖公平,反而让本地经济活跃了不少,这一走,倒有些舍不得。几位县令更是亲自带着劳军物资前来送行,言辞恳切,预祝刘使君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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