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卢植中军大帐内的喧嚣渐渐散去,酒肉的余温与将领们的豪言壮语却似乎仍凝结在潮湿的空气里。刘备远眺着广宗城方向那片沉郁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城池的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死气。
卢植的款待不可谓不厚,言语间的勉励与期许也足够真诚。然而,刘备敏锐地捕捉到了老将军眉宇间那抹难以化开的凝重,以及席间几位幕僚谈及战局时,那下意识压低嗓音后流露出的无力感。
坚城、人众、妖道煽惑下的狂热。
硬碰硬的攻城战,变成了吞噬汉军鲜血和士气的无底洞。每一寸城墙的争夺,都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卢植是正人君子,是沙场老将,精通正合之道的兵家法则,却也正被这“正”字所困,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泥潭。
这不行,绝对不行。刘备的血液里,流淌的是现代特种作战的效率与冷酷。他的战争哲学,是在敌人最脆弱的地方施以最精准、最致命的打击,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是破坏对方的战争体系,从内部使其崩溃。
“大哥,夜深露重,还不歇息?”一个沉稳厚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关羽轻步走近,丹凤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同样望向广宗城,“卢中郎将虽盛情,然观其营垒士气,攻坚日久,疲态已显。广宗城高池深,张角妖众负隅顽抗,恐非旦夕可下。”
紧接着,张飞那瓮声瓮气的嗓门也响了起来,带着几分酒后的不耐和焦躁:“是啊大哥!整日看他们填沟壑、撞城门,憋屈死俺了!不如明日俺们就请命为先锋,撞破那鸟城,揪出张角那妖道,也好过在此空耗!”
刘备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两位义弟。关羽抚髯而立,即便关心战局,依旧保持着雍容气度;张飞则摩拳擦掌,如同一头被囚笼困住的猛虎,渴望着搏杀。这是万人敌的猛将,是未来蜀汉的基石,但现在,他们的力量还被传统的战争思维所束缚。
刘备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却与往日温和有所不同的笑意,那笑意里掺杂着洞察与决断。“攻城?填进去多少性命方够?卢公仁厚,不愿行险,亦不忍士卒伤亡过甚。然则,战争之道,并非只有正面强攻一途。”
他招了招手,引着关张二人走向旁边一处僻静的土坡,那里摊放着一幅简陋的羊皮地图,是方才他从卢植幕僚处借来观摩的。
“二位贤弟请看,”刘备蹲下身,手指点向广宗城,然后向外划出数条曲折的线路,“广宗非孤城。张角张梁十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粮草何其浩大?其粮秣辎重,必从北方其控制郡县转运而来,途经滹沱河、清河水道,或走馆陶、曲周等陆路。”
他的手指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地图上划过那些关键节点。“卢公大军围城,正面对峙,吸引了张角全部注意力。其粮道漫长,守备必然相对空虚。此正是我辈用武之地!”
关羽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精光闪烁,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张飞则挠了挠头,疑惑道:“大哥的意思是……我们去劫他的粮?”
“不止是劫粮。”刘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关张二人从未感受过的冷冽与缜密,“劫粮只是手段之一。我要的是:疲敌、扰敌、断其羽翼、毁其根基!”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位兄弟:“我军有一千精骑,皆是幽燕健儿,擅长奔袭。我将此军分为五队,每队二百骑。云长、翼德,你二人各领一队,皆为尖刀,专司突击护粮敌军,焚毁粮草车队。另三队,由我亲自择派机敏军侯率领,交替出击,行疑兵、疲敌之策。”
他详细阐述着战术,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现代军事思维的烙印:
“一队明日即出发,广布旗帜,多扬尘土,绕广宗西北而过,佯装大军援兵,吸引守军注意;另一队伏于清河渡口左近,专射杀其信使、斥候,截断其通信;再一队,昼夜不停,分作十数股,轮番逼近广宗四门,擂鼓呐喊,佯作攻城,或夜间发射火箭入城,惊扰其军民,使之不得安寝!”
“而云长、翼德,”刘备的目光转向两位猛将,语气加重,“你二人任务最重。我会通过截获的信使口供和哨探回报,精准判断其粮队路线和时间。你二人率精锐骑兵,如离弦之箭,远程奔袭!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焚粮为主,杀敌次之。要让一粒米、一束草都进不了广宗!要让张角的每一次呼吸,都感到疼痛!”
关羽抚髯的手停住了,丹凤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熟读春秋,通晓兵法,但刘备此刻所言的战法,缜密、狠辣、环环相扣,完全超脱了传统兵法的范畴,更像是一套精准而残酷的组合拳,旨在系统地瓦解敌人的战争能力。这不是堂堂之阵,这是绝户之计!但却无比高效!
张飞听得目瞪口呆,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与难以置信:“大哥!这……这法子太……太厉害了!就像一群马蜂,叮得那庞然大物浑身是包,痛彻骨髓却无可奈何!俺喜欢!”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纵马驰骋,将黄巾粮草烧成冲天火炬的景象。
刘备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黑暗中的广宗城,语气斩钉截铁:“即刻准备!云长队向西,翼德队向北。记住十六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我要让张角,寝食难安!”
接下来的日子,广宗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微妙而致命的变化。
卢植主力大营依旧稳如泰山,每日例行公事般的攻城仍在继续,但强度似乎有所减弱。然而,广宗城的四周,却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幽灵所缠绕。
今天,西北方向尘头大起,鼓声震天,仿佛有数万大军来袭,引得城头黄巾军如临大敌,紧张备战,箭矢滚木消耗无数,结果却发现那烟尘很快散去,只剩下一地马蹄印和几面破旧的汉军旗帜。
明天,清河渡口运粮的船只莫名其妙起火,押运的小头目和几名通信兵离奇失踪,尸体在下游被发现。
深夜,城头守军刚刚轮换,正是疲惫之时,城外忽然响起凄厉的号角和震天的鼓声,间杂着火箭嗖嗖地射上城楼,引燃几处窝棚,引起一阵骚乱和惊叫。待黄巾军惊慌失措地组织防御,甚至有时匆忙打开城门派出小队追击时,那伙敌人却早已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只留下空荡荡的荒野和回荡的嘲笑声。
最让黄巾军胆寒和绝望的,是粮道的断绝。
关羽率领的两百精骑,如同沉默的死神。他们往往能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时机拿捏得精准无比。有时是粮队行进到地势险要之处,突然遭遇暴风骤雨般的骑射;有时是押运军队埋锅造饭、警惕性最低的时刻,一队铁骑如雷霆般从侧翼杀出,直扑粮车,投出火把油罐,瞬间引发冲天大火,随即毫不停留,呼啸而去。关羽那柄青龙偃月刀,甚至很少需要挥出,因为敌人在他冲到的瞬间,往往已经溃散。
张飞的风格则截然不同,狂暴如烈火。他的马蹄声如同雷鸣,冲锋时的怒吼能吓破敌胆。他更喜欢硬碰硬地凿穿押运队伍的阵型,将敢于抵抗的敌军将领一矛挑飞,然后在粮车上肆意纵火,享受那烈焰升腾的快感。但他的莽撞却被刘备严令约束,必须听从随军向导,也就是刘备安排的战术协调人员的指引,在规定时间内撤离,绝不贪功。
粮草一次次被焚,通信一次次中断,夜夜不得安宁。广宗城内,最初的狂热和信心,开始被日益浓郁的恐慌、疲惫和饥饿所取代。
城守府内,昔日挥斥方遒、演说“太平道”引得万千信众疯狂膜拜的大贤良师张角,此刻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原本仙风道骨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焦躁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又一次猛地将案几上的龟甲、筮草、符水等物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恨与无奈:
“又是他!又是那个刘备!刘玄德!”张角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城外,对麾下几个同样面带菜色的将领咆哮,“卢植老匹夫,虽大军压境,吾尚有法可挡!可这刘备……这织席贩履之徒!端的无耻至极!”
“不敢正面厮杀,如同鼠辈!劫我粮秣,断我通讯,夜夜鼓噪……麾下骑兵来去如风,狡诈如狐!探马呢?我们的探马都死绝了吗?为何每次都不能提前预警?!”
一名将领硬着头皮回道:“天公将军息怒!非是儿郎们不尽心,实是那刘备麾下骑兵太过刁滑……他们似乎总能预知我军粮队行程,精准设伏。我们的探马派出城外,往往……往往就再也回不来了……”
另一将领也哀叹:“将军,城中存粮已不足十日之用。军心浮动,士卒们夜间不敢安睡,白日守城亦无精打采……再这样下去,恐怕……”
“都下去吧!”张角无力的挥了挥手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帐内只剩下他一人时,张角瘫坐在席上,望着摇曳的烛火,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绝望的神色。他精通符咒、医术,能煽动人心,聚众百万,面对卢植的正规战法,他尚能依靠城高池深和信徒的狂热支撑。但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这根本不是他认知中的战争!没有阵列,没有旗号,没有攻城器械的对轰。有的只是无休止的骚扰、精准的打击、后勤的瘫痪和心理的折磨。这个刘备,像是一个阴险的刺客,不与他比拼力气,却专门挑他的脚筋、割他的咽喉!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空有十数万大军,却被困孤城,空耗粮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力量被对方一点一点放血,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这种恨,蚀骨焚心;这种无奈,足以让英雄气短。
“刘备……刘玄德……”张角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若有一日……吾必……”
他的诅咒无力地消散在空旷而压抑的大殿中。城外,似乎又隐隐传来了那令人神经紧绷的战鼓声。
而此刻,汉军卢植大营侧翼,刘备的独立营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关羽和张飞刚刚率队归来,人马虽带风尘,却精神抖擞。士兵们井然有序地安置马匹,清点战利品,虽疲惫却士气高昂。
关羽走到刘备面前,郑重拱手,一向矜持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叹服:“大哥!今日又截获一支粮队,焚粮草二百余车。观其路线、时辰,与大哥昨日所判,分毫不差!兄之兵法,洞悉敌情,料敌机先,关某……佩服之至!”他回想起往日自己所理解的兵法,与刘备如今所展现的这种堪称“艺术”的指挥相比,简直如同蒙童识字。
张飞更是直接,一把摘下头盔,哈哈大笑,声震营帐:“痛快!痛快!大哥!跟着你打仗,真是痛快死俺了!不用傻乎乎地去撞城墙,就跟打猎似的,瞅准了机会就上去狠狠咬一口!那张角老贼,现在怕是气得吐血三升了吧!哈哈哈!”
刘备看着两位兴奋的兄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看到战术成功实施的满意笑容。他拍了拍关张二人的肩膀:“皆是二位贤弟与将士们用命,方能成此奇功。非我之能,乃战术之利也。”
他走到营帐门口,望着远处依旧沉寂的广宗城,目光深邃。
“疲敌已见成效,羽翼亦渐剪除。然则,困兽犹斗,其势未穷。”他缓缓道,语气转冷。
接下来的日子,刘备如同卢植手中最锋利也最灵活的一把尖刀,继续扰敌粮道、疲敌扰敌、拔除羽翼。刘备的每一次行动,都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不贪功,不冒进,目标明确,行动迅猛,战果显着!极大地缓解了卢植主力正面的压力,有效打击了黄巾军的士气和后勤,更让广宗这座“坚城”,日益陷入孤立和困顿。
卢植的压力肉眼可见地减轻了许多。他不再需要承受巨大的伤亡去强攻,可以更从容地部署围困,调动兵力。看着案头一份份由刘备亲自送来的、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的战报,卢植眼中充满了欣慰、赞叹,更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感慨。他常常指着地图上刘备活动的区域,对身边幕僚感叹:“玄德用兵,奇正相合,动若雷霆,静若处子,深谙‘致人而不致于人’之道!真乃将才!有他在侧翼,老夫心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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