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记忆里的片段,而是身体还记得——每当雁子说完一句“我记下了”,总会有半秒停顿,像是把字句钉进脑海才肯罢休。
他曾笑她刻板,现在却跪在雪地里,听见心脏被撕开一道旧伤。
小叠突然抬头,瞳孔失焦:“她在回应……用‘工单’回应!”她的声音发颤,“她记得的,从来不是情话。是他忘了签收的每一盏路灯申请、是他随口提过一次‘回民街拐角太暗’……她全记着。她一直在等一个能看见她所见世界的人。”
李咖啡喉头滚动,终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灯壁上。
“这一盏,”他嗓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不是给她点的……是给我自己留的。如果我连这点光都守不住,那我早就把她弄丢了。”
话落刹那,幽蓝火焰自灯芯腾起。
不同于前十一盏温暖的橙黄,这火安静、冷冽,像深冬夜空中最孤绝的一颗星。
火光升腾之际,空中浮现出模糊身影——孟雁子蹲在西槐巷心,用粉笔在地上写字:“灯,要亮。”她抬头望向城楼方向,嘴型清晰,无声却有力:
“咖啡,我一直在听。”
风骤止。
雪花悬于半空,仿佛时间也为之凝滞。
李咖啡怔然仰头,泪水滑进衣领,烫得惊人。
他忽然明白,雁子从未要求他调出多完美的特调,她只想要一句“我在”。
而他用尽情绪融合的能力去揣测她的心情,却一次次忽略了她站在巷口等他下班的身影、忽略她默默帮他整理调酒笔记的深夜、忽略她说“你答应过春天去看樱树开花”时眼里压着的小心翼翼。
他不是不会调,他是不敢面对——她记得太清,而他早已在逃避中把自己喝醉。
就在此时,十七里外,老酒馆地窖深处。
一面斑驳墙皮悄然裂开,锈红色的细线如活物般从砖缝渗出,蜿蜒爬行,像根须寻找水源,坚定不移地朝着西槐巷方向延伸。
那些锈迹并非腐朽,反而泛着微弱金属光泽,如同埋藏多年的记忆正在苏醒。
而在城墙上,十二盏灯虽仍未齐燃,但那幽蓝火焰已开始轻轻摆动,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共振。
风又起,吹动残雪,也吹动人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有些光,不必点亮所有人的眼睛,只要照进一个人的心里就够了。
而现在,那束光,正试图穿过遗忘的高墙,重新连接两个曾彼此照亮的灵魂。
雪还在下,但风停了。
十二盏灯忽然同时一颤,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幽蓝火焰自第十二盏灯开始,如星火燎原般接连跃起。
那光不暖,却深邃,像是把整个冬夜最冷的月色都熔成了焰心。
火舌轻轻摇曳,彼此呼应,渐渐交织成一片流动的星河,在古城墙上空铺展成穹顶般的形状。
光影浮动间,记忆浮现。
第一段:一位母亲抱着哭闹的婴儿,在老巷窗前轻哼童谣,手指一下下拍着孩子背脊,窗外槐花正落;
第二段:一对老夫妻在炉边煮茶,男人笨拙地往壶里多放了一撮茶叶,女人笑着骂他“老糊涂”,眼角皱纹堆叠如春水;
第三段: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风筝线奔跑,笑声清脆,父亲在后面追着喊“慢点”——可画面戛然而止,线断了,风筝飞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天空;
第四段:白发老人颤抖着拆开一封泛黄的信,读着读着突然咧嘴笑了,嘴里没剩几颗牙,眼泪却滚得汹涌……
十二段记忆,十二种被遗忘的温柔,像尘封多年的胶片逐一放映。
它们本应沉默于时光废墟,此刻却被那幽蓝之火唤醒,层层叠印,与西槐巷斑驳墙面上那些用粉笔、炭条、甚至指甲刻下的“请加灯”“此处黑”“老人易摔”等字迹产生共鸣。
墙面开始发光。
一道道锈红色的细线从砖缝中渗出,如同血脉复苏,沿着地面蔓延,缠绕向灯阵底座。
那些曾被孟雁子一笔一划记下的诉求、一句一句转达的抱怨、一次一次未果的报修申请,竟全数化作能量,汇入灯火之中。
居民们不知何时聚了过来,站在巷口、墙根、屋檐下,仰头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喜欢雁过留声时咖啡未温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雁过留声时咖啡未温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