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的脸从红变青,最后抓起吉他摔门而出,门框上的铜铃被撞得叮当乱响。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社区办公室的窗户,在孟雁子的案卷上洒下金斑。
她刚把最后一份整改协议归档,就看见窗台上多了个玻璃杯——深褐的冷萃打底,碎桂花沉在杯底,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
纸条压在杯底,字迹是李咖啡特有的潦草:这杯不叫,叫我看见你了
她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按,水珠顺着指缝滑下来,凉得刺骨。
抿第一口时是冷萃的苦,第二口尝到桂花的甜,像某个雨夜——她记得很清楚,10月23日,终南山护林站外,李咖啡生了堆火,火星子溅在雪地上,噼啪作响。
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打开语音输入,这次没犹豫:我......看见你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屏幕突然暗了——李咖啡的头像灰了,账号注销提示跳出来,时间显示是凌晨0:00。
她盯着黑屏的手机,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来:他每条消息的最后发送时间都是23:59,像在等什么,又像在躲什么。
窗外,回民街的晨光正爬上城墙,把青砖染成暖金色。
直到下班时,她才发现老酒馆的门虚掩着。
门缝里飘出淡淡的酒精味,门板上贴着张纸——社区消防整改封条,红色的印戳还没干透。
孟雁子站在老酒馆门前的第三天傍晚,夕阳把封条上的红戳染成血的颜色。
她的指甲在砖墙上抠出浅痕——这面墙她太熟了,去年夏天酒馆漏雨,李咖啡踩着梯子修屋檐时,后颈被晒得通红,她递过冰镇酸梅汤,他仰头喝时喉结滚动的样子,此刻正随着记忆在视网膜上灼烧。
雁子啊。马姨的竹编筐磕在青石板上,带起一阵油泼辣子香,又来啦?
她转身,马姨的围裙还沾着甑糕的枣泥,手指在围裙上擦了三遍才摸出个玻璃罐:小李走前塞给我的,说等她想喝的时候玻璃罐在夕阳下泛着蜜色,是李咖啡最擅长的桂花酿,酿坛沿还粘着半片干桂花——和去年中秋他塞给她的那罐一模一样,连桂花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说什么了吗?孟雁子的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封条边缘。
马姨摇头,眼角的皱纹皱成一团:就蹲在门槛上擦了半宿酒杯,最后盯着消防封条笑,说该来的总会来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破了孟雁子维持三天的冷静。
她猛地凑近封条,右下角的胶带边缘有道极浅的划痕——0.3厘米长,呈15度倾斜。
她闭了闭眼,去年处理漏水纠纷时,李咖啡嫌门锁麻烦,用钥匙撬窗留下的划痕,角度分毫不差。
他没逃。她低声说,指甲掐进掌心,他留了记号。
社区监控室的荧光灯刺得人眼酸。
小周抱着笔记本电脑,鼠标点得飞快:李哥凌晨一点出的门,穿的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往巷尾去了。屏幕里的身影缩着肩,帽檐压得低,经过路灯时,左手小指的疤痕闪了一下——那是他调龙舌兰时被碎冰锥扎的,她帮他贴过三次创可贴。
巷尾?孟雁子突然直起腰,那有个停用的红色电话亭。
老式电话亭的铁皮门锈迹斑斑,门锁卡着半截断铁丝。
孟雁子摸出包里的细铁丝,学着李咖啡小指疤痕的弧度轻轻一挑——,锁开了。
小周倒抽口气:姐你怎么知道?
他调酒时,左手小指总习惯性勾着摇酒器。孟雁子没回头,弯腰捡起电话座上的纸页。
手写歌单的字迹潦草得像被风刮过,《雁回时》《城墙谣》《未温》,每首歌名旁都标着酒谱:龙舌兰45ml,接骨木糖浆15ml——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最后一行小字被铅笔轻轻划着:给记性最好的人——味道不在杯里,在你没记住的瞬间。
他把酒谱写成歌?小周凑过来看,被她按住肩膀:去查阿哲的新动态。
阿哲的道歉视频在手机里亮起时,孟雁子的记忆自动开始比对。
第一次直播他说体制是牢笼,第二次改成你规则像铁链,现在视频里他蹲在马姨摊前调整音响:管理需要温度。
小周戳戳她胳膊:你不恨他了?
他记的是立场。孟雁子关掉视频,屏幕映得她眼尾发红,我记的是马姨凌晨四点起来揉面的手,是王伯修了八次的老三轮,是李咖啡给十家摊主免水电费的账本。她把歌单拍照存入李咖啡专用文件夹,封皮上的字迹被翻得发毛,立场会变,人不会。
深夜十点,社区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孟雁子把手机贴在耳边,第27次播放那条语音:我......看见你了。背景音里突然窜出极轻的吉他泛音,像风穿过琴弦。
她猛地坐直,翻出聊天记录——李咖啡曾在群里说过:我奶奶的琴,只有凌晨四点才准调音。
她逐一点开他过去半年的朋友圈:3月12日4:05,5月7日4:28,7月19日5:17......小周凑过来看计数表:78%都在四点到五点半!
他不是不在乎回复。孟雁子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深痕,他是等我醒。
老酒馆的石阶被夜露打湿时,孟雁子抱着桂花酿来了。
玻璃罐在掌心沁出冷汗,她倒了两杯,一杯放在门前,一杯举到唇边。
酒液入喉时,她突然想起李咖啡说过:冷酒要配热记忆。可此刻,酒是凉的,记忆却烫得她眼眶发疼。
我记住了电话亭的划痕,记住了歌单的配方,记住了你凌晨发朋友圈的习惯。她对着封条说话,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可我记不住......你为什么要走。
风掠过,封条响了一声。
远处巷口,一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停住,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那人没动,只弯腰放下什么——金属碰撞石阶的轻响,像颗小石子投入她的心跳。
等她反应过来追过去时,巷口只剩一地月光。
石阶上多了把铜钥匙,钥匙环是褪色的蓝布,绣着半朵没完成的桂花。
杯中酒,未温。
清晨六点的社区值班室,小周揉着眼睛来开门。
门缝下露出半截浅青釉,像片被晨光吻过的荷叶。
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杯壁,就听见走廊传来孟雁子急促的脚步声——昨夜那把铜钥匙,此刻正攥在她手心里,还带着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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