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城。
袁绍坐在简陋的御座上,看着呼得面红耳赤的郭图、田丰等人,心里越发的烦躁,太阳穴呯呯直跳,嗓子也有些发干,想说话,却没有力气。
他勉强抬起脚,踹了一下面前的大案。案上的笔墨震动,提醒了郭图、田丰等人。他们面面相觑,随即又不约而同的转身,向袁绍行礼请罪。
虽然知道袁绍不可能惩罚他们,但御前失礼,终究有些不妥。
“你们说的,朕都知道。扬州的战事拖延不决,幽州不宜生乱,凉州又有叛乱要平,总之都有事。”袁绍坐直了身体,阴着脸,看着貌似恭敬的几个大臣。“但事有轻重缓急,总要解决,你们这么吵,能吵出什么结果来?”
郭图上前一步。“陛下,臣等并无他意,只是对轻重缓急有些分歧。请陛下先回宫休息,容臣等商议出结果,再汇报陛下决断。”
袁绍瞥了郭图一眼。“公则,你是觉得朕听不了政,只能在你们的奏疏上画圈了?”
郭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撩起衣摆,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陛下,臣绝此意,只是担心陛下日理万机,身体疲惫,想为陛下分忧,请陛下明鉴。”
田丰迟疑了片刻,也跪在地上。“陛下,臣等蒙陛下信任,以为公卿,理当为陛下分忧。适才失礼,也是一时情急所致,绝无不敬之意。陛下此言,臣等承受不起。”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跪地请罪,叩头叩得地板呼呼作响,极是恳切。
但他们表面上是请罪,实际上却是反驳袁绍那句只能在奏疏上画圈的话。他们话里话外的表示,天子理政,就应该由公卿大臣讨论决定,你最后走一下流程即可。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除了政务繁忙,非天子一人可以应对之外,还有前朝的覆辙。
汉朝为什么失去天命?不就是因为天子侵占了大臣的权力,使三公虚位,乾纲独断?
你忙得过来吗?
不同派系的大臣在很多事情上都很难取得共识,唯独在这件事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不希望延续后汉三公虚位的制度,更想要掌握实权。
大陈初肇,天下未定,天子还需要他们出谋划策,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敲定,形成制度,将来天下一统,就更难办了。
看到这一幕,袁绍更加心烦意乱。
他只是想敲打一下郭图,结果却引来了大臣的群起反对,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这些人背地里一定有勾结,想联起手来,架空朕,想让朕成为傀儡。
朕还在位,他们就敢这么做。朕百年之后,面对他们,储君还能有什么作为?至于刘皇后,她除了善妒,天天看着朕宠幸哪位夫人,还会干什么?
“都起来吧。”袁绍站起身,甩了甩袖子。“你们要议,就先议着吧。朕去散散心,等你们的结果。”他走了两步,又转回身,看着郭图。“秦王什么时候就国?取益州之前,先平定宋建吧。天命归了大陈,岂能容他一介匹夫擅自称王?这件事,就由你和大司马一起负责,千万别让朕失望。”
郭图愣了片刻,躬身领命。
跟着众人一起跪在地上的大司马韩遂也有些意外,抬起头,看着袁绍。
袁绍却没理他,背着手,走了。
众人缓缓起身,韩遂走到郭图面前,拱手道:“大司徒,不是说……由秦王负责讨平宋建的吗?”
郭图看看韩遂,又看看一旁默不作声的沮授、田丰等人,嘴角抽了抽,随即强笑道:“大司马这是何言?天子让你我负责,自然有天子的道理,你我领诏就是了。”
沮授轻咳一声,淡淡地说道:“依我看,天子最为英明。大司马出身凉州,熟悉地理,身经百战,区区宋建,何足道哉。只大司徒能保应军粮供应,必然马到成功,一举荡平河首。秦王若能得大司马相助,也能学习一些用兵之道,为将来攻取益州做准备。”
韩遂笑笑。“大司空说笑了,我虽是凉州人,却久在金城,不太熟悉陇西的地形。况且那宋建虽然兵力有限,却龟缩在山中,运输极为不便。要想平定他,可没想象的那么容易。秦王天资聪颖,跟我学,只怕会学废了。依我看,还是由征西将军辅佐他最好,不行的话,大司空不妨亲自上阵。”
——
袁绍隐在幕后,听着前殿的争论,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这些人,只有在和他要权的时候意见一致,除此之外,就没有统一的时候。
讨平在河首称王的宋建,本是郭图给冀州人出的难题。
宋建微不足道,最多是疥癣之疾。他自称河首平汉王也有好些年了,真把他当回事的人并不多。郭图为了让袁尚过不安稳,故意夸大了宋建的影响力,要求袁尚到任之后,先平定宋建,再准备对益州的攻势。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袁谭在九江与周瑜对峙,一时无法分出胜负产,汝颍系不想让袁尚闲着,不想让冀州人休息生息。他要用持续不断的战事耗尽冀州的元气,让冀州人彻底死心。
现在,他顺水推舟,让郭图去配合韩遂作战,也算是给郭图一个教训。
皇帝毕竟是皇帝,不是他们想能左右就能左右的。
既然郭图将宋建的影响力说得那么大,那大司马、大司徒并力,协助秦王平定宋建,没问题吧?
他相信,郭图也不会完全拒绝。
这是汝颍人和凉州人联手的好机会。汝颍人如果想从凉州取得战马,而不是完全依赖幽州,被袁熙掐着肚子,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
至于在实施过程中如何排斥冀州人,那就看郭图的手段了。
他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希望各方能保持平衡,不要让汝颍人独大。
事实已经证明,汝颍人和凉州人同心同德,也很难在凉州站稳脚跟。除了凉州人以关东人与生俱来的反感之外,关东士大夫擅长坐而论道,却短于施政治军的特点也已经暴露无遗。
作为荀氏子弟,被人说成当今无对的荀衍在并州的表现乏善可陈,便是最好的证据。
既然如此,创造机会,让汝颍人四处生事,激怒更多的人,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汝颍人的对手越多,冀州人就越安全,而朝政也就越稳固。
所谓帝王术,不就是制衡术么,他很早就懂,而且动作得极为娴熟。
只不过以前是扶植汝颍人,打压冀州人,现在反其道而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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