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袁秋的赞同,袁熙更有信心了。
他随即说了自己的打算。
除了将一部分愿意臣服的乌桓人迁到塞内,分配土地,成为编户齐民之外,他还打算建立学校,对这些迁入塞内的乌桓人进行教化,让他们知道忠孝仁义。
至于留在塞外的乌桓人,就不可能全部教化了,只选一些部落首领的子弟到蓟县读书,同时充当人质。
这么做最明显的好处,就是将乌桓人一分为二,区别对待,效果更明显。
入塞定居的人得到了稳定的生活,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留在塞外的人保留了自由,也不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只是要独自面对艰难的环境。在实力被削弱之后,他们不仅要面对鲜卑人的进攻,还要防备入塞定居的族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了臣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对于袁熙来说,将乌桓人中愿意臣服的人挑了出来,就有了相对固定的兵源,以后有什么战事,也不需要再求着塞外的乌桓人出兵相助。
就算征召,也就是一些作为辅助的轻骑兵,主力还是自己信得过,能够掌握的力量。
听说自己的儿子有机会得到大儒孔融的教导,袁秋更加支持袁熙的方案,主动请求出面,劝说楼班及部落中的几个千夫长送子弟去蓟县,并且配合袁熙的计划,将一部分人迁到塞内定居。
袁熙对袁秋的表现很满意,这才是袁氏女应有的样子。
袁熙随即嘱咐郭嘉拟定一个草案,发给荀彧、田畴等人商议,尽快拟定一个详细的方案出来,然后报大将军批示。
这么重大的事,显然不是他一个人想定就能定的,更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至少要划定哪些土地可以安置乌桓人,又能安置多少人。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稍有差池,就会引起本地人的反对。
当年曹操在兖州屯田,激怒了兖州人,最后导致张邈、陈宫引吕布入兖州,就是摆在眼前的教训。袁熙听郭嘉说了原委之后,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请示之前,他一定要取得鲜于辅、田豫等人的支持,才能上报。
当务之急,却是要解决斩杀苏仆延之后可能引起的动乱。
袁熙对袁秋说,蹋顿的行为,我很不满意,但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他,前提是他要听话,别再有什么小心思。
当前一个任务,就是配合我的安排,安抚好苏仆延的部下。
袁秋答应了,表示会好好劝蹋顿。
——
蹋顿很委顿,盘腿枯坐在屋里,两眼无神。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着推门而入的袁秋,愣了片刻,才缓缓站起。
“夫人。”
袁秋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心疼又气恼。和蹋顿生活了几年,她太清楚蹋顿是什么样的人了,第一次看到蹋顿如此无精打采。
即使是被难楼等人联手逼迫让出单于之位时,蹋顿也没有这么沮丧。
“没想到你会俯首称臣。”袁秋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下,眉头微皱。
这里的条件太简陋了,这是直接将蹋顿当作囚犯了?
“天意如此,我又能怎么办?”蹋顿苦笑。“你看看外面有多少精锐,就连关公那样的勇士都不止一个。我但凡不识趣,不仅你我会死在这儿,整个柳城都会被血洗,我们的部众也会像苏仆延的部众一样,遭到汉人的屠戮。”
袁秋不想再打击蹋顿。“使君不想杀你,但你不能再有异心。”
蹋顿无奈的笑了两声。“夫人,我何曾有什么异心,我本来就是异族啊。不管我们乌桓人怎么为汉人卖命,始终都是异族,他不会相信我们的。”
“你想成为汉人吗?”
蹋顿一愣。“什么?”
“我说,你想成为汉人吗?”
蹋顿盯着袁秋,半晌才道:“我能成为汉人吗?”
袁秋点点头,将袁熙的计划大致说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是想迁到塞内定居,成为汉人,还是想留在塞外,继续做乌桓人?”
蹋顿转头看着外面,沉默了半天,才一声叹息。“夫人,这是那个郭军师的计策吗?”
袁秋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事实上,虽然方案是从袁熙嘴里说出来的,她却和蹋顿一样,认为这是郭嘉献的计。
原因很简单,袁熙不像是想出这种办法的人,只有郭嘉那样的谋士才有可能。
“汝颍的人才真是可怕。”蹋顿收回目光,无力的低下了头。“这不就是釜底抽薪么,有几个乌桓人能抵抗入塞定居的诱惑?”
“你呢?”袁秋盯着蹋顿,神情有些紧张。
蹋顿抬起头,迎着袁秋的目光。“你和孩子入塞吧,我留在草原上,为使君统兵,防备鲜卑。”他笑了笑,又道:“我已经人到中年,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汉人了。孩子还小,还来得及。他们身上又有袁氏的血,使君会信任他们,超过信任我。”
袁秋的眼神渐渐缓和下来,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厉声喝道:“刘府君何在?”
几乎是同时,刘备的声音响起。“夫人有何吩咐?
“使君只是让我夫君闭门思过,可不是坐监,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怠慢了?”
刘备赔笑道:“夫人言重了。我正在安排人打扫,新的卧具坐具马上送来,虽不敢说奢华,却一定能让大王住得舒心。”
——
数日后,楼班一行赶到柳城,包括蹋顿的两个儿子,还有苏仆延的妻女。
嫁给苏仆延的袁氏女叫袁晚,只有一个女儿,今年三岁,乳名小妹,汉名苏细君。
苏仆延有儿子,听到苏仆延被杀的消息后就带着百余骑跑了,不知去向。
与袁秋不同,袁晚对苏仆延没什么感情,知道苏仆延被杀,甚至看到苏仆延的首级时,也没有落泪,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
楼班兄弟二人站在袁熙面前,连大气不敢出。
楼班二十出头,看起来又高又大,身材雄壮,但神情怯懦,看不出半点草原枭雄应有的气度。还没说话,脸上就没了血色,厚厚的嘴唇直哆嗦。
看到他这副模样,袁熙相信了袁秋的说法。
难楼等人扶立他为单于,绝非善意,本质上只是不想让蹋顿过于强势,以免被辽西乌桓吞并。
合纵连横,不仅汉人会,乌桓人也会。
楼班的兄弟楼缓稍微好一些,但也仅限于没有失态,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反倒是袁秋为蹋顿生的两个儿子比较活泼,一见面就抱着袁熙的腿喊阿舅,活脱脱就是袁秋的模样。
看来喜欢抱人腿这种事,也是天生的。
面对这些人,袁熙和颜悦色,令人如沐春风。
一手抱起一个髡头小外甥,又将同样髡头的外甥女苏细君叫到跟前,温和的问了几句,然后不经意地的说了一句:“还是我们汉人的发式好看,以后就不要留髡头了,夏天晒,冬天冷。”
苏细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袁熙又将袁晚叫了过来,请她入座。“苏仆延不听将令,已经被我杀了。辽东属国的乌桓部落以后也不会独立存在了。你有什么打算?如果想回中原,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大将军自然会安顿你。如果你想留在幽州,可以去蓟县……”
“妾想去蓟县。”
袁熙看着袁晚,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袁晚如此果决,没等他说完就做出了决定。
“不想留在辽东?我可以给你安排两百户,保你衣食无忧。”
“不用,妾想去蓟县。”袁晚看着女儿,摸着她的髡头。“妾早就觉得这髡头难看了。到了蓟县,不用再留这么难看的发式,比什么都好。”
袁熙心中一软,点头答应。“好,你收拾一下,我派人送你回蓟县。”
“不用收拾,我们母女随时可以走。”
袁熙有些无奈,只得用央求的语气说道:“总得吃顿饭吧?吃完饭,我就派人送你们去蓟县,如何?”
袁晚打量了袁熙片刻,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欠身一拜。
——
袁熙设宴,款待楼班等人。
闭门思过的蹋顿也被安排出席。
看到蹋顿无恙,楼班兄弟终于松了一口气,找机会和蹋顿说了几句话。
蹋顿根据袁秋的交待,嘱咐楼班兄弟安心,听从袁熙的安排,不要横生事端。
至于他,随刘备征辽东之后,就会回柳城。
得到他的亲口认证,惶惶不安了好几天的楼班兄弟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到这一幕,蹋顿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很想知道,如果难楼、苏仆延等人当初知道会有这种结果,还会不会逼着他让出单于之位,以楼班为辽西乌桓单于,断送了他一统三郡乌桓的念想。
辽西乌桓、辽东属国乌桓被袁熙收服之后,上谷乌桓就能幸免吗?
难楼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这样也好,大势如此,早一天臣服,早一天受赏。
在酒宴上,袁熙第一次公布了自己的设想,希望楼班回去之后,以单于的身份劝部落中的百夫人、千夫长送子弟到蓟县就学。
蓟县不仅有更好的生活条件,还有一位圣人之后的大儒做老师。
别说乌桓人,就算是幽州人,以前也不敢想象能有这样的机会。如今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千万不要错过。
如果楼班自己愿意去学,那就更好了。
楼班不敢做主,再次向蹋顿请计。
蹋顿心知肚明,这固然是一个求学的好机会,同时也是袁熙试验辽西乌桓忠诚度的机会。如果楼班等人去了蓟县,他大概率可以安全返回。如果楼班等人不去,他就回来不了,百分之百会死在辽东。
别看他带来了三千骑,那三千骑可不归他指挥,而是由刘备直接指挥,包括他本人在内。
他是戴罪立功,只能指挥一千骑。
迫于形势,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建议楼班抓住机会,去蓟县求学。
至于楼班还能不能活着回到柳城,就看天意和袁熙的心情了。
——
热闹的酒宴结束后,蹋顿被送回了小院,袁晚母女则坐上了马车,赶往蓟县。
袁秋前去送行。
“你为何不接受使君的美意,留在辽东属国?有两百户供养,你要轻松得多。”袁秋挽着袁晚的手,不舍的说道。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理解袁晚的决绝。
去蓟县寄人篱下,哪有在辽东属国接受两百户的供养舒服。
袁晚看看袁秋,一声轻笑。“苏仆延被斩首,他的儿子逃了,部众被吞并了,你以为从此太平?我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一旦有人生乱,只能指望使君来救。可是辽东属国这么远,等使君赶到,我不是身首异处,就是被人掳走。真到了那一天,你还会觉得舒服吗?”
袁秋苦笑。“不至于吧,天下大势已定,乌桓人也不能与天为敌……”
袁晚打断了袁秋。“就算大将军代汉,问鼎天下,新朝就能比汉朝更强?”
袁秋心里一紧,像被人揪住了似的,喘不上气来。
袁晚拍拍袁秋的肩膀。“我知道,你嫁了蹋顿,想有一番作为。可是你别忘了,你我毕竟是女子,哪怕是在草原上,女子也无法让男人放弃争斗。”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远方。“都说天下归袁,可是你看看,大将军还没有代汉,二子相争已经势如水火,这哪是什么新朝气象。我是个女子,也不像你读过那么多书,没什么志向,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看着女儿长大成人,嫁人生子。至于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袁秋欲言又止。
袁晚扬扬手。“我先走一步,如果你有意来蓟县,与我做伴,那就更好了。阿豫那里,劳烦你带个信,劝她安生些,不要惹事。”
袁秋点了点头,挥挥手,与袁晚告别。
她与袁晚虽然同是袁氏子弟,但之前接触并不多,嫁到草原上后,同病相怜,亲近了些,但路途遥远,接触仍然有限。这次苏仆延举族逃到柳城,她才有机会与袁晚朝夕相处。
原本以为对袁晚已经足够了解,现在一聊,她突然意识到,袁晚虽然自称读书不多,却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明,更加审慎,不像自己这么乐观。
她选择了蓟县,而不是回汝南,就是担心袁谭与袁尚相争,中原的大乱还没结束。
相比之下,生性淡泊、与世无争的袁熙更值得托付,至少可以保她们平安,不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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