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等人坐在一旁,看着袁熙、郭嘉联手,逼得蹋顿跪地请罪,不禁骇然。
郭嘉也就罢了,他们早就知道郭嘉的手段。
但袁熙的反应着实吓到了他们。
没想到袁熙发起怒来,竟也如此骇人。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袁熙虽然能力一般,但他身后却有权倾天下的大将军袁绍,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就眼下这形势,谁敢与他为敌?
三郡乌桓加起不到一万落,除了骑兵优势,真正的实力不及幽州一郡。真要惹恼了袁熙,三郡乌桓无法正面匹敌,只能远遁草原,成为丧家之犬。
草原上也不好混,鲜卑人虎视眈眈,就等着吞并他们。
在被鲜卑人吞并和向袁熙臣服之间,当然还是向袁熙臣服来得划算一些。
想到这些,刘备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
大势如此,就算是英雄也只能低头,我刘备又岂能例外。
关羽打量着袁熙,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袁熙刚才那句话可能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未必真这么想,却着实打动了他。
汉家威严,不可轻犯。
这些胡虏太放肆了,收了中原汉人的好处,却不肯承担应尽的义务,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如果不加以惩戒,以后必然养虎为患。
就这一点而已,袁熙比袁绍还要强一些。
几个乌桓头领而已,也敢称单于?袁绍此举,简直是糊涂之极。
袁熙虽然能力一般,却识大体,没有失了汉家儿郎的威风。
——
袁熙重新入座,抖了抖腿。
袁秋松开了手,膝行到一旁。糜夫人、甘氏走了出来,引袁秋进入后堂,为她擦拭额头、脸上的血渍,处理伤口。
袁秋哭泣不止。
糜夫人忍不住劝道:“夫人,使君已经宽恕了大王,让他戴罪立功,你就不必担心了。”
袁秋一边拭泪,一边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虽是使君宽厚,容拙夫戴罪立功,但疆场凶险,依然生死未卜。万一他有什么意外,我与孩子可怎么办?乌桓人的习俗,夫死妻嫁。我身为袁氏女,嫁给胡虏,已然受辱,再改嫁,将来如何见人?”
糜夫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要说战场凶险,她们可太清楚了。
刘备在中原闯荡数年,屡经大败,妻儿都死了好几个了。若非如此,也轮不到她做刘备的正妻。
袁秋又道:“烦请夫人,派人去前堂探听消息。”
糜夫人点头答应,安排甘氏去壁后听消息,又对袁秋说道:“使君是忠厚之人,发怒未必是因为蹋顿不听调遣,更有可能是为夫人不值。”
袁秋不解。“夫人,何出此言?”
“使君与甄夫人伉俪情深,夫唱妇和,最恨薄情男子。”糜夫人想起甄宓,忍不住笑了起来,既是为闺中密友欢喜,又有些说不出的嫉妒。“夫人没有注意到么,使君发怒,骂你糊涂,是在蹋顿见死不救之后。”
袁秋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心情便有些不同。
中庭的质问还在继续。
袁熙制服了蹋顿,又命人传苏仆延进来。
苏仆延大步流星的进了中庭,还没登堂,就看到蹋顿孤伶伶的跪在地上,却不见袁秋身影,顿时心里一紧,脚下随之一滞。
来之前,蹋顿说得很有把握,原因之一就是袁秋答应出面,与袁熙交涉。
现在袁秋不见了,蹋顿却跪在地上,和他的预期相去甚远。
苏仆延紧张起来,放慢脚步,很想转身就走。可是想想院子外面的士卒,又放弃了。
就算他现在能闯出这个院子,甚至冲出阳乐城,又能如何呢?
苏仆延上了堂,迟疑了片刻,也跟着跪倒在地,伏地请罪。
袁熙照旧阴着脸不说话,看郭嘉发挥。
郭嘉走到苏仆延面前,低着头,打量了他片刻,淡淡地说道:“你是哪一天到柳城的?”
苏仆延掐着手指头数了数。“半个月前。”
“告知楼班、蹋顿公孙度来攻的情况了么?”
苏仆延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可曾请他们出兵助阵?”
苏仆延不敢轻易作答,转头看看蹋顿。蹋顿躬身说道:“回军师,峭王说了,是我决定不出兵。”
郭嘉瞥了蹋顿一眼,又道:“通报右北平的乌延了么?”
蹋顿又道:“没有。”
“这么说,按兵不动,坐观成败,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是。”
“好。”郭嘉将目光转回苏仆延。“那你只有弃守之罪。”
苏仆延长出一口气,叩头请罪。
郭嘉回头看向袁熙,朗声说道:“君侯,苏仆延怯战,不能守土,不助度辽将军,有违大将军本意,当夺其辽东属国牧场及部众,使其率部曲,军前效力。”
话音未落,苏仆延就抬起头来,大惊失色。“这……这怎么行?”
郭嘉冷笑一声。“你不肯认?”
“不不不……”苏仆延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拼命向蹋顿使眼色,希望蹋顿能帮他求情。没有了牧场和部众,只保留部曲,他还算什么峭王?
蹋顿也想为苏仆延求情,可是他现在自身难保,能为苏仆延承担不出兵的责任已经是极限。再多嘴,是否有效且两说,惹恼了袁熙,说不定当场身死。
袁熙身后的壮汉盯着他已经半天了。
面对苏仆延的求救,蹋顿只能装看不到。
苏仆延见此情景,心凉了半截,转而对蹋顿充满了怨恨。
都以为你能顶事,才请你出面,结果你把我带来袁熙面前就不管了,这不是害人么?
没等苏仆延反应过来,郭嘉大声说道:“君侯,苏仆延却不肯受罚,则当依军法,斩首示众。”
袁熙点点头,抬手轻挥。
郭烈和一个虎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苏仆延就走。
苏仆延大惊失色,一边挣扎,一边大骂。“蹋顿,你害自己人,不得好死。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赤山之下,我等着你……”
蹋顿伏地不起,纠结万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乌桓人信任的勇者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袁熙早有杀心,但凡他敢说个不字,他的首级就抢在苏仆延前面落地。
片刻功夫,苏仆延的首级就送到了袁熙的面前。
直到此时,袁熙才一声叹息。“原本以为是乌桓勇士,这才嫁女封单于,没曾想是个懦夫。大将军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后悔。也罢,就不要示众了,交给度辽将军,告知他的部众即可。”
郭烈应了一声,提着苏仆延的首级,转身去了。
袁熙又问:“苏仆延的阏氏在哪里?”
蹋顿伏地说道:“回君侯,在柳城。”
袁熙转身对郭嘉说道:“派人去柳城,召楼班来见,顺道将苏仆延的家人带来。”
“喏。”
袁熙甩甩袖子,对蹋顿说道:“你就在这里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喏。”蹋顿躬身答应。
袁熙又对刘备说道:“玄德,看守之责,就拜托你了。用心训诫,将来上阵才好用。”
刘备起身,躬身行礼。“请君侯放心,备绝不敢有片刻松懈。”
袁熙点点头,刘备走到蹋顿面前,扶起蹋顿,又给关羽使了个眼色,让他带蹋顿下去,关押起来。
关羽会意,对蹋顿伸手示意。
蹋顿惊魂未定,不敢有丝毫违拗,跟着关羽走了。
刘备重新入座,刚想说几句场面话,缓和一下气氛,袁熙微微欠身,说道:“见笑了。我还有些家事要处理,请诸位暂避。”
张着嘴的刘备有些尴尬,却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引着张飞等人一起下堂,留下袁熙和郭嘉二人。
袁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奉孝,看来这和亲没什么用啊。”
郭嘉笑笑。“也不能说完全没用,但用处不大,却是事实。君侯当机立断,胜过大将军百倍。”
袁熙瞪了郭嘉一眼,对这种不利于父子情深的话,很不满意。
这个大嘴巴,口无遮拦,迟早要惹出事来。
“事已至此,说那些也没有意义,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补救。”
“这有何难,诛杀之后,再施些恩惠,收为己用。”
袁熙想了想,觉得郭嘉说得有理,但远远不够。
如果只是简单的杀几个人,就能收服其他人,当然再好不过。可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如果不加以妥善处理,诛杀苏仆延就不是收服乌桓的开始,而是混乱的开始,他可能会面对乌桓人无休无止的骚乱,甚至会和鲜卑人合流。
收服异族和收服对手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恩威并用。
只是施多大的恩,示不大的威,却极见功力。
袁熙仔细琢磨一番,突然有个想法。“奉孝,如果让乌桓人送子弟到蓟县就学,听孔文举讲讲忠孝仁义,会有会有用?”
郭嘉眼神微闪,随即笑道:“不妨一试。孔文举自诩大儒,以教化为己任,如今就给他机会,看他能不能将这些乌桓子弟教化成谦谦君子。”
袁熙大笑。
虽然郭嘉的本意只是给孔融找些麻烦,但他却觉得可以试试。
乌桓人在幽并生活多年,已经无法彻底驱离,又不能赶尽杀绝,只能试试教化了。
他随即命人将袁秋叫来。
袁秋头上抱了一块布,眼圈红肿。她已经从甘氏的口中得知蹋顿被袁熙交给了刘备看管,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情绪也稳定了很多。
来到袁熙面前,袁秋躬身施礼。
袁熙看着她,又心疼,又失望。心疼的是她毕竟是族人,如今远嫁乌桓,还受了这样的罪。失望的是,袁秋心里只有蹋顿,没有袁氏,完全辜负了袁绍将她嫁给蹋顿的本意。
更要命的是,蹋顿根本对不起她的付出,只想着利用她。
“坐吧。”袁熙忍着心中不快,指了指坐席。“你既然知道中山故事,想必也清楚天下大势至此,乌桓人必无独善其身之理。要么像中山一样接受教化,成为编户齐民,要么逃到草原深处,与鲜卑人拼个死活。你想走哪条路,最好现在就做决定。”
袁秋神情尴尬,迟疑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妾本袁氏女,家主之命难违,这才来到草原,哪有再入草原深处的道理。乌桓若能接受教化,自然最好。只是乌桓人逐水草而居,教化并非易事,还望使君得知。”
“除了蹋顿,辽西还有哪些权贵?”
袁秋思索片刻。“辽西乌桓总共不过五千余落,两万余口,哪有什么权贵可言。除了蹋顿,也就是丘力居之子楼班兄弟,楼班刚成年,楼班的弟弟楼延才十余岁,连自己的部众都没有,不值一提。勉强提得起的,也就几个千夫长吧。”
“乌桓人不是以强者为尊么,为何蹋顿会让出单于之位,拥立楼班?”
“使君有所不知,如今的乌桓人已经和汉人很像,不再兄终弟及,而是父子相传。也正因为此,难楼、苏仆延也有理由逼蹋顿让位,拥立楼班为单于。”
“原来是这样啊。”袁熙不由自主的说道。
郭嘉也说道:“这么说来,教化乌桓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秋再次提出疑问。“乌桓人行踪不定,如何教化?”
袁熙搓着手指,沉吟片刻。“办法是有,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
“请使君吩咐。”
“黄巾之乱后,公孙瓒又为祸幽州,幽州户口损耗不少,有些耕地因此抛荒。我打算将一部分乌桓人迁到燕山以南,且耕且牧,如同编户,再从中抽丁为兵。至于燕山以北的乌桓人,的确不太好管,就让他们保留原状,以游牧为主,用牲畜和皮货来交换所需物资。”
袁秋眼前一亮。“此计甚妙。”
“你觉得可行?”
“可行。塞北苦寒,不少乌桓人都盼着能到塞内生活,哪怕是抽丁为兵也是好的,反正在草原上,他们也要随时准备作战,朝不保夕。一旦战死,妻儿牲畜都会成为别人的财产。到了塞内,一人为兵,家人就可以安稳度日。就算战死了,家人有土地可以耕种,还能活下去。”
郭嘉也很意外,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乌桓人战死,妻儿牲畜就必须成为别人的财产?”
袁秋苦笑。“军师没有草原上生活过,不知道草原上的辛苦。放牧可不是女人可以做的事,何况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强盗。为了活下去,只能如此。”
郭嘉恍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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