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死寂取代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韩信跪伏于地,身体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彻底的静止。那柄掉落在地的竹剑,静静地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刻在他的视线边缘,也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吕雉已退回凤座,冷眼旁观,如同一位布置好陷阱的猎手,在等待猎物最后的挣扎。她并未催促,也未召唤卫士,因为她知道,有些毁灭,从内部开始才最为彻底。她刚刚亲手点燃了那根引信。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滴从殿外渗入的寒意,每一缕穿过高窗的惨淡天光,都变得清晰可辨。
然后,变化开始了。
并非源自外界,而是源于韩信自身。
一丝极细微、极尖锐的嗡鸣,首先从他体内传出,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穿刺感,让隐匿在暗处观察的林煜和禽滑素瞬间头皮发麻。
紧接着,以韩信为中心,他周身散落的、那些原本因他意志崩溃而黯淡无光的苍白劫火丝线,猛地如同拥有了自主生命般,疯狂舞动起来!它们不再试图凝聚,也不再向外扩张掌控,而是……向内坍缩,仿佛要将他自身也绞碎、吞噬!
“呃……嗬……” 韩信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关节摩擦般的僵硬动作,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之前的痛苦、愤怒、绝望、屈辱……所有属于“人”的情感,如同被一场极寒的暴风雪瞬间冰封、碾碎,只剩下一种绝对的、空洞的、非人的冰冷。瞳孔深处,不再有倒影,只有一片不断旋转、扩散的混沌漩涡,仿佛要将所见的一切都纳入其演算之中。
他的目光,掠过吕雉,掠过宫殿的梁柱,掠过地上的竹剑,没有仇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焦距。就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在审视一副刚刚铺开的、空无一物的棋盘。
“死于……妇人之手……”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干涩沙哑,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冰冷的、客观存在的“参数”。
“死于……竹剑……”
“错误。”
“变量。”
“不可接受。”
他体内的劫火丝线骤然改变了形态,不再是散乱的线,而是开始自行编织,化作无数细密到极致的、闪烁着苍白光芒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生灭、重组,演算着无穷的可能性。
“既然此身……此命……此结局……皆为‘棋局’所定……”
韩信慢慢站直了身体,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衡与稳定,仿佛他不再是一个血肉之躯,而是一个被精密操控的……提线木偶。只是,此刻操控他的,不再是他残存的意志,而是那彻底失控、与他对“棋局”终极执念融合的劫火本身。
“……那便让这棋局,再无‘棋手’与‘棋子’之分。”
“……再无‘我’与‘非我’之别。”
“……万物……皆为棋!”
最后三个字落下的瞬间,以他双脚站立之处为原点,一圈苍白的光环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光环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石地板不再是地板,而是化作了纵横交错、闪烁着幽光的巨大棋盘格!宫殿的梁柱、墙壁开始扭曲、虚化,不再是坚实的物质,而是化作了一道道由光影和数据流构成的“边界”和“障碍”。就连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也仿佛被瞬间定格,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悬浮,如同棋局上随时可能被拨动的“气”。
整个长乐宫,不,是整个未央宫的核心区域,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拖入了一个由韩信意志(或者说,是他扭曲的兵道智慧与劫火共同构成)所主宰的【兵仙傀儡线】终极领域——【万物棋局】!
“什么?!” 凤座之上的吕雉首次变色。她感觉到自己与未央宫地下隐藏的、属于她的“未央血后”力量之间的联系,变得晦涩不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网络所隔绝。她试图调动力量,却发现周遭的空间规则已被改写,她的意志如同陷入泥沼,难以有效传达。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看到殿外那些原本忠于她的、严阵以待的宫廷侍卫,他们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如同韩信的瞳孔一般空洞。他们的动作变得僵硬而统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转向,不再看向殿内,而是面向宫殿之外,手中的兵器举起,散发出冰冷的杀意——但他们攻击的目标,已不再是明确的敌人,而是任何踏入他们“警戒范围”内的……活物!
敌我不分!
韩信,或者说那掌控了韩信躯壳的“兵仙意志”,已经不再区分敌友。在他的认知(或者说,在他那崩溃后重构的“逻辑”)里,一切进入这【万物棋局】的存在,都只是“棋子”。有的棋子是“卒”,只能前行;有的棋子是“车”,可以纵横;有的棋子是“将”,需要保护或击杀……而所有的棋子,都必须遵循他设定的“棋规”——那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兵道法则!
“保护皇后!” 一名侍卫队长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本能,试图冲向吕雉。然而他刚迈出两步,身体就猛地一顿,仿佛被无数无形的丝线勒住,紧接着,他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整个人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被强行扭转,手中的长剑不受控制地刺向身旁一名同样被控制的同僚!
“噗!”
利刃入肉,鲜血飞溅。
但那被刺中的侍卫,脸上甚至没有流露出痛苦,只是身体晃了晃,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仿佛那伤口不属于自己。
而那名队长,在完成这次“攻击”后,眼神彻底黯淡,如同耗尽了能量的木偶,僵立在原地。
冷漠,高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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