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和禽滑素隐匿在府外,心急如焚。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源自未央宫的、阴冷而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正一次次尝试与韩信领域内躁动的怨念建立连接。吕雉的阴谋,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
“必须警告他!” 禽滑素看向林煜,眼中满是焦虑。吕雉派出的,是萧何!那个曾月下追回韩信,被他视为知己的萧何!此计何其毒辣!
林煜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尝试着,将一缕极其细微的、蕴含着警示意味的守火人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座被苍白丝线笼罩的府邸。
然而,就在他的意念触碰到领域边缘的刹那——
“嗡!”
整个领域如同被惊扰的蜂巢,骤然沸腾起来!无数苍白丝线以前所未有的敌意和狂暴,向着林煜的意念席卷而来!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操控工具,而是化作了最锋利的防御刃网,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极致排斥,狠狠斩向那外来的一切!
“呃!” 林煜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那缕探出的意念被瞬间绞碎,右眼传来针扎般的剧痛。韩信的力量,比他预想的更加敏感,也更加……偏执。在劫火的侵蚀下,他已将任何未经许可的“介入”都视为了对自身掌控权的挑战,哪怕是善意的警告。
“不行……” 林煜喘息着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力,“他的领域现在完全封闭,拒绝一切外界信息……尤其是,当这信息可能‘干扰’他的判断时。”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府外的寂静。
是萧何。
他依旧穿着丞相的官袍,步履从容,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只是进行一次寻常的拜访。但林煜和禽滑素都能看到,他垂在袖中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平静的外表下,是翻江倒海般的内心挣扎。
萧何停在府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某种勇气,然后抬手,叩响了门环。
“吱呀——”
府门并未完全打开,只是露出一条缝隙。门后的仆役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如同被丝线操控的木偶,无声地引领着萧何入内。
林煜和禽滑素眼睁睁看着萧何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扇门仿佛隔绝了生死。
府内,韩信依旧坐在中庭,并未起身。他背对着萧何的方向,仿佛全神贯注于面前的棋局,只有指尖一缕苍白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轻轻缠绕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韩将军。” 萧何走到他身后数步之外停下,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润,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
韩信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冰冷如同这秋日的寒风:“丞相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萧何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觉到四周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些无形的丝线仿佛随时会缠绕上来,将他同化成那些眼神空洞的仆役。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按照既定的“剧本”开口,声音尽量保持着自然:
“将军,陛下日前于云梦泽狩猎,捕获白麟,此乃天降祥瑞,大吉之兆。皇后娘娘特在宫中设宴,邀群臣共贺。娘娘言道,将军乃国之柱石,此等盛事,不可缺席。”
谎言。一个精心编织,利用了他与韩信之间残存的“知遇”之情,也利用了韩信内心深处或许尚存的一丝对“认可”与“回归”之渴望的谎言。
在林煜被排斥在外的感知中,他能模糊地“看”到,在萧何说出这番话时,韩信周身的劫火丝线产生了剧烈的波动!那枚被他缠绕的黑子,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韩信不是没有怀疑。以他的智慧,岂能看不出这邀请的突兀与蹊跷?尤其是在他刚刚经历过云梦被擒之后!
但是,劫火放大了他灵魂中的一切——那被刘邦猜忌冷落的怨怼,那困守府邸壮志难酬的不甘,那对往昔辉煌的追忆,以及……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打破这死寂囚笼的渴望。
是陷阱吗?或许是。
但万一……万一真有转机呢?万一这是陛下回心转意的信号呢?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算是最坏的情况……他韩信,难道就怕了吗?
无数念头在他被劫火灼烧的意识中激烈碰撞。那冰冷的算计,与偏执的骄傲,以及深藏的痛苦,交织成一曲混乱的内心风暴。
最终,那源于骄傲与不甘的偏执,压倒了理性的警惕。
他缓缓放下指尖那枚被丝线缠绕、已然出现裂痕的黑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然后,他站起身,终于转过来,面向萧何。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恢复了人类黑色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望不见底的冰封之海。
“哦?” 他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皇后娘娘……竟还记得我这个闲人。”
他向前迈出一步,周身的苍白丝线随之收拢,仿佛蛰伏的毒蛇。
“既然如此,” 韩信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骨刀,扫过萧何那强作镇定的脸,“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没有质问,没有点破,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只是接受了这个邀请,如同接受命运落下的最后一子。
萧何看着韩信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他知道,韩信看穿了。但他依然选择了踏入这个明知是陷阱的局。这不是愚蠢,而是一种混合了绝望、骄傲与自毁倾向的……最终抉择。
最后一子,已然落下。
执棋者,终成棋子。
萧何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侧身让开道路:“将军,请。”
韩信不再看他,径直向府门外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决绝与悲凉。
府门外,林煜和禽滑素看着韩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代表着未央宫意志的马车。
他们无能为力。
历史的车轮,裹挟着被劫火扭曲的英雄,正沿着那既定的悲剧轨迹,轰然前行。
马车启动,载着最后的兵仙,驶向那座吞噬英雄的……长乐宫。
深秋的长安,未央宫深处传来一声沉重的钟鸣,声浪如同实质的波纹般在空气中扩散,惊起宫墙外枯树上栖息的寒鸦。这钟声不同往常,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仿佛在宣告某个重要时刻的来临。
韩信站在长乐宫外的白玉石阶下,仰头望着这座巍峨的宫殿。他今日特意穿上了当年受封大将军时的朝服,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着的麒麟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这身象征着他毕生荣耀的装束,如今却像是赴死的礼服。
“淮阴侯,请。”宦官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韩信没有立即迈步,他的目光扫过宫门两侧肃立的羽林卫。这些卫士的眼神空洞,动作整齐得诡异,仿佛提线木偶般立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体内的劫火在这一刻异常活跃,无数苍白的丝线在经脉中游走,向他发出强烈的警示。这座宫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每一个角落都暗藏杀机。
喜欢薪纪元:千秋劫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薪纪元:千秋劫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