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黛玉走了进来。
她今日也精心打扮过。
身上穿着一件湖蓝色的交领宫装，裙摆上绣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白玉兰，行走之间，花影摇曳。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斜斜插了一支白玉兰花的簪子，与裙摆上的绣样遥相呼应。
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肌肤莹白，眉目如画。
整个人清雅脱俗，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端庄。
她一进门，便看到了那个站在光影里的身影。
林黛玉的脚步顿住。
她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紫金的华贵与湖蓝的清雅，在此刻交汇。
他身上是超然物外的威仪，她身上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炒豆儿看看自家仙师，又看看林姑娘，小嘴张成了“o”型。
瑞珠则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还是林黛玉先回过神来，她脸颊微热，走到陈玄面前，微微屈膝。
“师兄。”
陈玄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
院门外传来一个下人恭敬的通报声。
“真人，林姑娘，北静王府的马车到了，正在府门外候着。”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宁国府的府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北静王府的马车，早已静候多时。
那是一辆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青呢小车，只是车辕与轮轴处，隐隐透出紫檀木的暗沉光泽，低调地彰显着主人的不凡身份。
陈玄先上了车。
林黛玉提着裙摆，在瑞珠的搀扶下，也款款踏上车凳。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的铜兽小香炉里，燃着宁神的百合香，气味清幽。
马车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而规律的闷响。
林黛玉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口，声音大得仿佛连身边的师兄都能听见。
即将要见的，是这个王朝曾经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即便如今退居深宫，那份积威，也足以让天下人为之屏息。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陈玄。
他阖着眼，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登仙阁的静室里小憩，丝毫没有半点要去面圣的紧张。
那份从容，无声地安抚了她心底翻涌的波澜。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宫门前停下。
早有一名面白无须，身着藏青色总管太监服饰的中年太监，恭敬地候在车外。
“真人，姑娘，请随咱家来。”
宫墙高耸，朱红的墙体在日头下，反射着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凝重光泽。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四周的喧闹声被彻底隔绝。
耳边只剩下宫人们放得极轻的脚步声，还有风吹过殿角飞檐时，带起的细微呜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威严的味道，是百年宫阙沉淀下来的气息。
他们最终在一处宫殿前停下。
殿前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宁寿宫。
这里比皇宫里任何一处都要来得安静，连鸟雀的鸣叫都听不见，只有一种肃穆的死寂。
引路的太监在殿门前躬身止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悄然退下。
自有另一名小太监，领着他们穿过殿宇，来到一处小巧精致的园子里。
园中有一方碧绿的池塘，几尾通体赤金的锦鲤，正悠闲地摆动着尾巴。
池塘边，站着一个身穿明黄色常服的老者。
他头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锐利与淡然。
他正捏着一把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洒进池子里，引得那几尾锦鲤争相抢食。
不远处，几名侍卫按刀而立，身形笔直，目不斜视。
几个宫女则垂手站在廊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整个园子，安静得只听得见鱼儿拍打水面的声音。
那老者没有回头，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身后多了两个人。
他将最后一把鱼食洒尽，拍了拍手，才用一种平淡无波的语调开口。
“水溶那小子说，你要见朕。”
“朕这一天天的，也没个正经事，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见见吧。”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落在了陈玄身上。
“说吧，见朕何事？”
林黛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一种无需言语，便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严。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陈玄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微微稽首，声音清朗如旧。
“贫道不敢惊扰陛下清静。”
“只是师父他老人家，近来新收了个小弟子，疼爱得很。”
“这小弟子与父亲常年不得见，心中思念得紧。”
“贫道这个做师兄的，总不能干看着。”
“便想着，来求一求太上皇陛下的恩典，让他们父女能够早日团聚。”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合情合理。
可听在林黛玉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她抬起头，望向师兄清俊的侧脸，一双杏眼里，写满了惊奇。
师父？
疼爱得很？
自己拢共也就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一面，说了不到三句话，这“疼爱”二字，从何说起？
还有，师兄做这一切，当真是为了让自己与父亲团聚吗？
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怀疑。
太上皇的目光，从陈玄身上，缓缓移到了林黛玉的脸上。
“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小弟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威仪。
林黛玉心头一紧，连忙收敛心神，屈膝福了一礼，声音清脆。
“巡盐御史之女林黛玉，见过太上皇陛下。”
太上皇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哦。”
他只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陈玄身上。
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丝淡淡的嘲弄。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
“你是想让林如海回京？”
太上皇的声音仿佛带着整个宁寿宫的寂静，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那双看过江山更迭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陈玄，锐利得能剖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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