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虽歇，寒意刺骨。沈浪搭着李寻欢的车，一路碾雪前行。
铁传甲猛地勒住缰绳，脸色铁青如铁，声音沉得坠地：“黑蛇死了！雪沟里，一剑封喉！”
话音未落，一声冷哼撕裂寂静。
“金狮”查猛，魁梧如狮，虬髯戟张，大步踏来，身旁跟着形如瘦猿的跛足老者虞二拐子，以及四个眼神阴鸷、衣着花哨的青年——正是五毒童子的四大弟子。
查猛目光如电，先扫过孤狼般的阿飞，随即死死钉在咳得撕心裂肺的李寻欢身上，厉喝如雷：
“李探花！好手段！碧血双蛇纵然该死，也是条汉子！你指使这毛头小子下此毒手？包袱呢？金丝甲，怕是已在你怀里了吧？”
虞二拐子怪腔怪调地接口：“嘿嘿，探花郎仁义之名震天响，可金丝甲关乎梅花大盗和那江湖第一美人……啧啧，难保不动心呐！更何况……”
他绿豆眼斜睨阿飞，“这小子下手又快又绝，若非探花郎授意，谁信？”
四个五毒弟子更是肆无忌惮，贪婪目光如毒蛇，在李寻欢与沈浪身上舔舐。
其中一个尖声叫嚣：“李寻欢！识相的交出金丝甲！否则，尝尝五毒真君的本事！”
气氛，绷紧如弦！
铁传甲怒目踏前，铁塔般护住李寻欢。阿飞眉头冷蹙，指节已扣上腰间的“剑”柄，寒星般的眸子扫过众人，冰封千里。
李寻欢咳得肺叶欲裂，苍白脸上泛起病态红晕，手帕掩口，喘息稍定，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无奈。
“嘿嘿……”一声轻笑，不高，却如冰针扎入每个人耳膜，压下了所有喧嚣。
沈浪放下手中花生米，青衫微动，竟似有无形气浪推开周遭寒意。他目光扫过查猛、虞二等人，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
“李探花贪图金丝甲？”他嗤笑一声，指尖碾碎一粒花生，“偌大的李园，连同青梅竹马、刻骨铭心的挚爱表妹，他都可拱手送给那‘八面玲珑’的龙啸云……试问天下，还有何物能入他李寻欢之眼？
区区一件狗屁金丝甲？不过是他随手可弃的累赘罢了！”
石破天惊！
李寻欢赠园赠爱之事，江湖虽有风闻，却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赤裸撕开！
查猛、虞二等人脸色瞬间精彩纷呈，惊疑、尴尬、难以置信扭曲在一起。
众人哑然。这话……竟无法反驳！以李探花性情，的确不像为一件宝甲行此龌龊之人。阿飞杀白蛇，更像初出江湖的愣头青所为。
“李探花不贪？那……”一个五毒弟子眼珠一转，毒蛇般的目光立刻缠上沈浪，“你这无名无姓的杂毛道士，定是你暗中捣鬼，嫁祸李探花！”
“对！臭道士！交出来！”污言秽语再度喷涌，“剐了他！”
面对恶毒咒骂，沈浪脸上笑意更深，眼底却寒光乍现。
“哦？”他缓缓起身，青衫无风自动，一股令人心悸的漠然气势弥漫开来，喧闹声戛然而止。
“这便是此方江湖的特色？不讲道理，只论拳头？泼脏水，扣帽子，然后……群起咬人？”
他轻轻摇头，似在惋惜：“也罢。贫道本不愿杀生。现在滚，尚可活命。否则……”
“否则怎样？妖道，吓唬……”
“装神弄鬼！看……”
“毒”字未出，异变陡生！
沈浪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瞬——又似乎从未动过。
四道指风！
凝练如实质，快逾闪电，无声无息却又沛然莫御！
指劲诡异绝伦，兼具一阳指之精纯、金刚指之刚猛、九阴爪之刁钻！
四道指风，仿佛无视空间，瞬间点中四个五毒弟子眉心、咽喉、心口、丹田！
“噗…噗…噗…噗！”
四声轻响，如同熟透浆果坠地。
叫嚣声凝固在脸上，化为永恒的惊恐与茫然。
四个五毒弟子如同被抽掉脊骨，烂泥般瘫软在地。鲜血汩汩，瞬间染红雪地。
快！超越视觉！
狠！精准冷酷！
诡！指力融合数家绝学，闻所未闻！
万籁俱寂，连风雪声都似停了！
查猛、虞二拐子如坠冰窟，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们甚至没看清沈浪是如何出手！
虞二拐子牙齿打颤，强撑道：“你……你究竟是谁？！报上名来！老夫……也好让五毒真君知道高足死于何人手下！”
沈浪负手而立，青衫纤尘不染，仿佛只是拂去了几点尘埃。他淡淡瞥了虞二一眼，平静无波：“贫道，沈浪。”
“沈浪？”虞二一愣，只觉耳熟。查猛却浑身剧震，如遭五雷轰顶！
他死死盯着沈浪平静的脸，再看向地上那四具眉心洞穿的尸体，一个尘封多年、近乎神话的名字与传说轰然撞入脑海！
“沈浪？！乾坤第一指？！你……你是当年威震天下、力压快活王的一代奇侠，大侠沈浪？！”查猛的声音因极度惊骇而尖锐失真。
沈浪眉头微蹙。
内心：本宝宝现在也是绝顶高手，我不如沈浪吗？谁懂同名同姓的烦恼。
不耐烦道：“贫道只是个云游散人。什么大侠沈浪，与贫道何干？”
这否认，在查猛虞二听来，无异于印证！
昔年九州王沈天君！乾坤第一指冠绝天下！除了那指，世上还有如此鬼神莫测、霸道绝伦的指上功夫？
除了武林神话沈浪，谁还能轻描淡写瞬杀五毒童子的得意弟子？
“走！快走！”虞二拐子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跛足点地，竟比来时快了数倍，亡命般射向门外！
查猛反应不慢，紧随其后，连个屁都不敢放！两人如丧家之犬，眨眼消失在风雪夜幕中。
一直沉默的阿飞，孤狼般的眼中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疑惑。
他看看地上的尸体，看看咳嗽的李寻欢，最后，目光定定锁在沈浪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近乎执拗的探寻。
沈浪迎上那清澈锐利、此刻却写满问号的眼睛。
他似乎读懂了少年眼底深处那未宣之于口的某种猜测，脸上掠过一丝极其无奈又好笑的复杂神情，轻轻叹了口气，清晰地说道，如同自语，又清晰传入阿飞耳中：
“阿飞……我真不是你爹。同名同姓，你信么？”
风雪呜咽。
阿飞表情凝固了一瞬，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光芒悄然熄灭，重归冰封般的平静。
只是握着那简陋铁片剑柄的手，指节捏得发白。他默然转身，消失在风雪里。
李寻欢的咳嗽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苍凉。
铁传甲无声地甩动马鞭，马车碾过雪地上的殷红，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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